第五章 平蠻克戎指掌上(一)(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33 字 2020-08-30

王安石出面為王韶辯解:「托碩部被王韶以七家蕃部合攻,不費朝廷一兵一卒,便俘其族主,漢之班超也不外如是。向寶之事,是其氣量太小,也算不得王韶的錯。」

「越是得勝輕易,越是得謹慎小心。今次得勝輕易,下次得勝輕易,終有輕易不來的時候。唐明皇便是因為西域屢屢大勝,而忘記了虛外守中之理,將朝中精銳盡數付與胡人,最後至於有安史之亂,馬嵬坡之厄!」

文彥博說得聲色俱厲,他還記得趙頊剛登基時,就穿著一身甲胄跑到曹太皇和高太後面前,問著自己這身盔甲穿得怎么樣。雖然給曹太皇訓了一頓,問他天子須著甲的時候,國事又會如何?但這皇帝就是不吃教訓,總是想著觀兵四方。

難道『兵者,凶器也,聖人不得已而為之』這句話沒人教過?不知道一場仗打下來要死多少人,朝廷又要付出多少糧餉?

「兵甲不休,士卒不練,且空餉之多,駭人聽聞。如此弱兵,如何堪用?」文彥博搖著頭,他是樞密使,軍中情弊他看得比誰都清楚。

「所以冗兵要加以編練,汰其老弱,擇其可用者而留之。正如蔡挺近年來在渭州所創將兵法,便是編練士卒、加強戰力的良策。」

事情哪有這么簡單?!文彥博親身經歷過戰爭,可不相信世上會有一道命令就讓士兵變成精銳的策略。他對戰爭的了解,比在列的十幾名重臣,和坐在上面的天子都要多。

仁宗時的貝州王則之亂就是文彥博帶兵平定的。王則是彌勒教信徒,他以『釋迦佛衰謝,彌勒佛當持世』的名義在慶歷七年起兵,占據貝州,亂了整個河北。朝廷幾次用兵不果,最後不得已,時任參知政事的文彥博自請領軍。

當年文彥博出征時,仁宗皇帝很高興的對侍臣說,此戰必勝。以文彥博的『文』,加上貝州的『貝』,合起來就是『敗』,王則必敗啊。但打仗可不是靠一個好意頭就能獲勝,當日為了圍堵王則,文彥博和副帥明鎬可是把貝州城用圍牆圍了一圈出來,挖掘地道,又聲東擊西,費盡了氣力才打進去的。

在文彥博看來,趙頊高坐在宮廷里,卻指點著邊疆戰事,實在是不知軍中疾苦,跟何不食肉糜的晉惠帝也差不離:

「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殍。陛下重武好戰,一聞兵戈便欣喜不已,如此日久,邊臣必有投陛下所好者,邊釁再無一日而絕!」文彥博訴說著趙頊重兵事會帶來的後果,他不是在危言聳聽,這是他的經驗之談。

王安石為官多年,心知文彥博說的也並不算錯。人都是有私心的,一旦看到王韶、郭逵、燕達、種諤等人因軍功而封賞連連,總會有人見獵心喜,想著學他們一樣,通過邊功來加官進爵。但喝水會嗆死,吃飯會噎死,總不能因此而不吃飯不喝水吧?

王安石再次出頭反駁。說起來這也算是王安石的悲哀,司馬光不在,朝堂諸公就他和文彥博針鋒相對,其他人都是做了鋸嘴葫蘆。而王安石的幾個助手,地位都夠不上站到崇政殿上,即便呂惠卿的崇文院校書一職,也只夠讓他多見天子兩面。

就聽著王安石接著文彥博的話頭,反過去質問著:「御西賊為邊釁否?破逆羌為邊釁否?郭逵、王韶皆是秉王命而行威福於邊地,豈是妄開邊釁者?至於他路邊臣妄開邊釁,朝中自有律例在,當會依律處置。」

「王卿所言甚是。」趙頊一等王安石說完,便立刻點頭表示同意。不想再繼續這番爭執。

但文彥博卻不肯消停下來,他轉移話題:「王韶前次欺君罔上。秦州並無一畝荒田,他卻敢妄言良田萬頃。前罪尚未治之於法,豈可賞其微末之功?」

王安石道:「李若愚曾在廣西帥司與李師中交好,王【和諧】克臣又宥於流俗之論,皆不能秉公而言。還請陛下再選派良臣,前去秦州查驗。」

趙頊想了想,王韶剛立了這么大的功勞,也不便就因妄奏之事深罪於他,既然王韶堅持秦州有萬頃荒田,就還是再派人去查證一番,「荒田墾殖,向來是轉運司份內事。就讓沈起再去一趟秦州,他是陝西都轉運使,去秦州正好名正言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