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瞞天過海暗遣兵(四)(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29 字 2020-08-30

一支軍隊正穿行在橫山的峰谷之間。

站在隊伍中段,向前望不到頭,向後望不到尾。浩浩盪盪,人馬數以萬計。前軍已踏入橫山南麓的谷地,而後軍猶在雲山深處。

西夏國相梁乙埋便身在這支隊伍之中。騎著一匹河西駿馬,頭戴飾著金花的氈帽,套了一身紫花窄袖的圓領長袍,一條金帶系在腰間,雖然是漢人,但完全是黨項貴人的裝束。

梁乙埋是當今西夏太後的弟弟,也即是西夏國主秉常的舅舅。盡管他刻意留起了胡子,但依然遮不住他的年紀。他的姐夫毅宗諒祚,作為景宗元昊的幼子登基時,剛滿周歲。做了二十年的兀卒【注1】,因在親征大順城的過程中中了一箭,三年前因箭瘡不治而駕崩,那時也才不過二十一歲。

雖然梁氏比諒祚年長,但也只大了幾歲,今年滿打滿算也不過三十,而梁乙埋更是只有二十九。這對年輕得過分的姐弟如今掌握著西夏國政,梁氏以太後臨朝,而梁乙埋則做著國相。他們的漢人身份,是他們能坐穩兩個位置的主因。

換作是其他黨項大族就決沒有這般好運。野利家、沒藏家,這兩個分別出過兩任皇後的黨項豪門,就是因為太過強盛,被元昊和諒祚前後鏟除。而梁氏因為漢人的身份,沒人會擔心他們能謀國篡位,在諒祚死後,反倒因此得到了宗室們的支持,加上豪門各自牽制,也默認了他們的地位。

不過梁氏姐弟並不是就此可以高枕無憂,如果不能滿足那些欲壑難填的豪族,梁氏姐弟就坐不穩江山。

西夏國的國計只有一半能靠著自產。剩下的缺額,大部分要依靠宋人的歲賜補足,每年大約二十萬貫上下的銀絹,對西夏來說是個不容有失的收入。但歲賜往往都要分賜給臣下,並不足以填補虧空,剩余一部分就是要靠劫掠。故而西夏免不了要年年用兵,等財物搶到手,再上書東京求和,照樣拿著歲賜。

但自從東朝新君即位之後,這一套招數就越來越難了。梁乙埋嘆了口氣,腳下虎狼群伺,即便是身居高位,也一樣睡不安穩。而面對的敵人越來越強硬,這兩年已經陸陸續續吃好幾次敗仗,尤其是綏德城一役,耗費巨資建立起來的八座寨堡,竟然在一日之間被全數踏破,讓他在朝中沒少被人冷嘲熱諷。

今次梁乙埋領軍南下,也是被逼著打起先發制人的主意。原本與他作對手的郭逵被替代陝西宣撫韓絳替代,領軍的又是慣來愛冒險的種諤,東人在橫山的動作越來越大,這手已經卡到大白高國的脖子上了。再不有所反應,橫山難保,銀夏怕是也要丟了。

「綏德……」梁乙埋低聲念著自己折戟沉沙的地方,宋人有了這座無定河畔的城池,就等於在橫山有一個穩固的據點。不但鄜延路的防線大幅向北延伸,同時也震懾了周邊的蕃部。據梁乙埋所知,橫山南麓已經有越來越多的蕃部與宋人暗通款曲。

橫山不容有失,丟了橫山,銀夏也保不住。沒有了銀夏,這大夏國的國號還如何能維持下去?所以梁乙埋打定主意,要綏德以北的無定河畔築城。當初所築八堡就貼著綏德城,故而被一日攻克。今次再築城,他便打算離綏德城要遠一點。而在綏德城北六十里,有一個適宜築城的好去處——羅兀。

盡管從南方回來的細作說,宋人也准備在羅兀築城,但相對於綏德,一下向北躍進六十里的築城計劃實在太過荒謬,宋人過去從來沒有這么築城的先例,梁乙埋覺得韓絳和種諤應該沒有瘋。

不過羅兀的確是兵家要地,位於唐時撫寧古縣之北,一個喚作滴水崖的地方。崖石險峭,高出地面十數丈,原本就有個小寨,作為烽堠之用。梁乙埋去年在綏德建堡的時候,也考慮過此處。不過因為擔心他從綏德城下退縮六十里,會惹來國中的議論,便打消了這個念頭。誰能想到,最後事情兜兜轉轉,城寨的位置終究還是定在了羅兀。

只是要想在羅兀築城,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慣用的聲東擊西是少不了的,不牽制住其他幾路的宋軍,得到支持的鄜延路,肯定會派出路中主力來破壞築城的計劃。而梁乙埋盡起國中大軍,便是要為羅兀城保駕護航。

東朝的關西緣邊四路,西側兩路的不易攻打。秦鳳有郭逵坐鎮,涇原有蔡挺主持。盡管梁乙埋今次領軍對外號稱三十萬,實際也動用了十一萬大軍,但他決不想去啃硬骨頭。秦鳳、涇原他都會派偏師牽制,而主力還是放在環慶和鄜延交界處的大順城上。

梁乙埋曾經在東朝時臣面前自稱過國中控弦五十萬,但實際上隨時可以動用的兵力只有十五六萬。所謂的五十萬,是把國中從十六到六十的男丁都算上的數字,動員上一次,國力沒個一兩年都無法恢復。眼下的十一萬大軍,已是西夏國中大半兵力,即便是興靈要地,也就只剩三五萬兵在防守著。

壓在梁乙埋肩膀上的擔子沉重得讓他都難以支撐,一旦失敗,就是萬劫不復。在分出了築城軍和幾支偏師後,被他帶著南下攻打大順城的,仍然超過了六萬。而護翼在他身側的也是國中最為精銳的環衛鐵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