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縱行潼關道(下)(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714 字 2020-08-30

天色如晦,厚重的陰雲幾乎壓到了中條山諸峰的頂上。

風也刮了起來。冬月的寒風如刀,浹肌透骨,在黃河邊的潼關道上肆虐。

轉眼之間,種建中便已是手足冰冷。他搓了搓手,對掌心呵了口熱氣,轉頭對著身邊並轡而行的同伴道:「玉昆,看起來是要下雪了。」

種建中的話剛出口,韓岡臉上就感覺到了一點冰涼。仰頭望著天空,玉屑一般的碎雪已經從雲層中灑落,「不是要下,而是已經下了。」

漫天的雪珠,種建中也看到了,立刻道:「離前面的驛站還有五六里,得趕緊快點走了!」他回頭,對著身後的一隊隨行車馬吼著,「再加把勁,早點趕到驛館中,有熱酒招呼!」

一行人的行速立刻加快,揮鞭馭馬,向著前面的驛站趕過去。

前日在長安驛館中,遇到一年多不見的種建中,的確是個驚喜。本來韓岡以為種建中現在當是在京中苦讀,准備來年的考試。誰想到投宿驛館時,竟然當面撞上。

在去年橫山之役結束後,種建中和種朴就跟著轉調京中任職的種諤,一同去了東京城。種建中本人在京營之中也有了一份差事。不過,他為了參加明法科考試,今年六月後鎖了廳。

種建中本也是准備著在京中讀書,給韓岡的信中也是這般寫的。但因為關中地震,便被種諤打發了回鄉,看看老宅有沒有在地震中受到損害。

前日碰面後,說起種諤的這個安排,種建中就有幾分悻悻然的神色。這樣看起來,可能是對於自家侄兒跑去考明法,種諤的心中有些不高興的緣故。

在韓岡看來,種建中若是考得進士倒也罷了,能考中進士,就算是將門世家肯定也會大肆慶祝。但種建中卻考得是明法,日後連轉官都有難度,還不如留在軍中。

但種建中心意已定,卻也沒法勸。韓岡提了個頭,見到他不想多言,便也罷了。一起上京,正好做個同伴。不過韓岡、種建中的同伴不僅僅是只有對方,另外還有一人。

行不過三里,風雪已是劈頭蓋臉,有越下越大的架勢。韓岡自嘆命苦,總是輪到在冬天進京,每次都要遇上這么一場雪。

這時一騎遠遠的從前方奔來,隔著老遠就喊了起來,「韓三哥!十九哥!快一點吶,俺已經在前面的驛館訂下了酒菜和房間了!」

這是種建中的弟弟種師中,今年才十五歲,今次跟著種建中一起進京。

聽到種師中這個名字,韓岡就想起了種師道。可惜種家現在查無此人,不知是不是日後改了名。

今人改名也很常見,或是犯了諱,或是嫌著不吉利,很輕易地就可以將名字給改了。前任宰相陳升之,本名為旭,升之乃是表字。如今改用舊字為名,卻是為了避今上的諱。

韓岡看了看已經跑過來的種師中。十五六斗少年郎正袖著雙手,騎在馬上連韁繩都不握,純憑腳力控馬。只論騎術身手,到也有幾分後世名將的譜。

也許他就是日後的種師道吧……

不移時就已經到了驛館處。這是潼關中道的小驛館,只有兩重院落。因為時近臘月,潼關道上行人甚多,此時已經是人滿為患。但韓岡和種建中都有官身,連著種師中,他身上都有一道蔭補來的官誥。三人拿到一間上房,都沒費什么口舌。還是韓岡無意以勢壓人。要不然以他的朝官身份,能把隨行伴當都安排了單間。

讓伴當上去整理房間,韓岡和種家兄弟在正廳中打算找個位子坐下來。只是廳中滿滿堂堂,有幾十百姓坐著蹲著。不似行商商隊那般以青壯為主,而是老弱婦孺一大家子。粗粗看過去,在不大的正廳中,竟有七八家之多。

「是流民。」種建中湊過來低聲說道,「華州的。」

韓岡點了點頭。

自從走上潼關道,這一路過來,看到了不少華州流民。他們也不是窮的叮當響,絕大部分都還有個包裹,在驛館中,還能有個座位。在驛館院中,還有好幾架小推車的,上路時,孩兒坐在上面,包裹家當放在另一邊。

韓岡三人進廳,原本占著一桌的客人,便被驛丞請開。韓岡看了看起身離桌的五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正是一家。

韓岡招了招手,當家的老頭子變過來了。

「小老兒孫福,拜見兩位官人。」

老頭兒黑黑瘦瘦,在韓岡和種建中面前畢恭畢敬的。前面驛丞的態度,已經說明幾人的身份。

「爾等可都是華州人氏?」種建中問著。

孫福恭聲回道:「回官人的話,這里的八戶人家都是從華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