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臨亂心難齊(九)(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50 字 2020-08-30

韓岡說自己只是問問而已,但諸立怎么會相信。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給官人惦記上,比被賊惦記還要讓人害怕。俗話說匪過如梳,兵過如篦,兵比盜賊都厲害。而官員卻更上一層樓,那可是一口就能全吞下去,一點湯水都不會漏下來。

諸立對面前的這位眉眼如刀一般犀利的年輕知縣,有著一股說不出來的畏懼。一開始要算計韓岡的心思雖然還在,但大半已經是要用於設法自保,而不是當初預想的攻擊。

保護家業的決心讓諸立大起膽子,試探著韓岡的心意:「正言,如果只是小人這邊降下糧價,對如今的情況乃是杯水車薪。小人家中也就那么幾百石糧食,賣光之後,東京城的其他糧商過來還是要賣高價。就算正言強壓著白馬縣的糧價,他們大不了不來白馬縣賣糧,到時候吃虧的反而是白馬縣中的近千坊廓戶。」

「……那你有什么辦法?」韓岡問著,平靜的面容不透露任何信息。

諸立在韓岡的臉上沒有發現答案,只能繼續道:「如果開封府肯調出倉中存糧來發賣,只要數量有倉中兩三百萬石的三成、四成,這一百多文一斗的米價,轉眼就能落下去。回落到六七十文一斗,也就三四天的功夫。」

「這事就不是你該說的了。」韓岡冷淡的瞥了諸立一眼,「此事天子和朝堂自會有決斷。」

「正言說的極是!」諸立唯唯諾諾,一副謹小慎微的態度。但他跟著卻又陪笑著道:「不過正言乃是官家欽點的進士及第,又是王相公家的嬌客,身份地位乃是高高的在雲霄上。過幾年,侍制、學士的一路做上去,轉眼就是宰執了。為官家和相公分憂也沒人能說不是……」

諸立就是開封糧行行會的一份子,又是宗室的親戚,跟東京大糧商們當然不會沒有聯系,當然知道如今糧行的靠山們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韓岡是王安石的女婿,如果能從他這邊探聽到消息,對行會的圖謀起到作用,自家在行會中的地位當然水漲船高。

「若是朝廷當真開倉賣糧,你這等糧商可不就要少賺不少?」韓岡單刀直入的問著,「不心疼嗎?」

「只要正言一句話,小人這就將家中的存糧全都拿出來開粥場,一文錢都不要。」諸立挺著胸口,言辭動情,感慨著:「小人家中雖算不上富裕,可吃飽穿暖還是能做到的。錢財本也是身外之物,若是能為子孫積攢些陰德來,怎么樣都是合算的。」

諸立會說話,言辭懇切,一幅真心誠意要做善事的模樣。不知他根底的恐怕一看他正氣凜然的樣子,就會全盤相信了諸立所說的一切。

「你有這份心就行了。」韓岡也神色緩和了一點,只是心中卻全然不信眼前的這名押司,會為了什么陰德而舍了家財。

好人在衙門中可做不長久,諸立在白馬縣衙做吏員做了三十年之久,心腸早就黑透,泡在水里,都能拿來寫字畫畫了,哪里還會有這副好心腸?!騙鬼去吧!就算當真給平白拿出來,也是要用東西來換的。

心中的想法,韓岡只是不說,到時候看著就知道了。不置可否,卻另挑話頭,問道:「城中的葯房是不是也是你家開的?」

諸立暗恨韓岡,話題說轉就轉。卻也得老實回答:「只是間生葯鋪子,小人僅僅占了兩成股而已,不能算是小人的。」

韓岡聞言一笑:「是哪一家要在縣中開葯鋪,硬被你坐地起價,吞了兩成干股?」

「小人哪里敢如此!」諸立連忙叫起了撞天屈,「生葯鋪的東家肖白郎,可是娶了位縣主,正兒八經的環衛官,小人哪敢得罪他?他將生葯鋪子分了兩成股份,那是看著小人在白馬縣中做了幾十年的事,微有薄名而已。但那兩成股,小人可是真金白銀的掏了出來買的,一點價也不讓。」

諸立的話,韓岡還是不信,只是他的注意力被其他事給帶了去:「肖白郎?」

「正是。」諸立點著頭,「肖白郎人稱肖生葯。是東京城葯行的行首之一,葯鋪開遍了開封府各縣。」

韓岡記得好像在哪里聽過這個名字,就是一時間想不起來。不過他想了一想之後也就罷了,這種似曾相識的既視感,過去也有過,反正不會是什么重要人物,不過是個葯行行首而已。對比起糧行、糞行、車馬行這等事關民生、人力物力充裕的大行會,葯行在東京城三百六十行中,地位排名要靠後不少。

諸立偷眼看了看韓岡,問道:「不知正言問及葯鋪,可是有什么要吩咐小人的?」

「想必你也知道,本官要在白馬縣開設療養院,以收治百姓。」韓岡在白馬縣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災情上,但該做的事也不會忘掉,「等療養院開起來後,有醫生坐館的同時,對外也會向發售湯葯。到時候,不免要影響到縣中其他葯鋪的生意。」

創立療養院,葯材乃是第一位。不過韓岡沒打算購買私人的葯材,直接向開封府要就可以了。東京城中本就有施葯局,為百姓免費診斷,並平價散出湯葯,所以葯材是不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