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眾論何曾一(二)(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07 字 2020-08-30

宗室們的反撲乃是預料中事,但濮王一脈的身份太過於棘手,天子很難加以重懲。可一旦這一個被放過,所有人便都能籍此脫身。

呂惠卿和曾布都望向王安石,他們都知道該怎么做,但這句話還得王安石來說。

一直沉默著的王安石,不出意外的保持著剛硬,一點也不在乎得罪濮王一脈的後果,「祖宗親盡,亦須祧遷。更別說此輩貪於私利,動搖國本。從飢民身上漁利時,可曾想過會造成多少百姓成為路邊餓殍,可曾想過會因此而造成民變?!即是如此,如何還能寬宥?當依律加以嚴懲!」

呂惠卿、曾布都知道王安石會這么說。他們更清楚,這番表態,對於王安石卻不會有好結果。呂、曾二人都是熟知文史,幾乎在同時想起兩個人來——商鞅、晁錯。

商鞅變法,觸犯了以太子為首的秦國貴族。晁錯則是鼓動景帝削藩,開罪了所有的藩王。兩人最後都沒有能落個全屍。

不過對於新黨和新法,並不用太過擔心。就像商鞅被車裂之後,秦國依然堅持他所訂立的法度,而晁錯被朝服腰斬於市後,漢景帝、漢武帝照樣還是要削藩。

可是從王家的角度來說,後事堪憂啊!王安石眼下這個態度,當真是為國無暇謀身了。身受天子知遇之殊恩,欲鞠躬盡瘁以報之。雖然讓人敬佩,但家族都不顧了,他們怎么都學不來。

糧商一案,是由開封府、御史台、審刑院三堂會審,不過最終的結果還要秉承天子之意。在趙頊的態度表明之前,王安石暫時還不能插手其中。

暫且丟下這件煩心事,王安石問道:「方今京中的糧價如何?」

身為三司使的曾布立刻答道:「前面動用了一百一十萬石常平倉存糧,京畿糧價都恢復到七十文一斗。」

「不是七十八文?」王安石驚訝的問道,心頭微微生怒。官府賣糧可都是一陌一斗,七十八文的價格是他親手批准,怎么沒人跟他說,就私自將糧價降到七十文去了。

「官府散出的米價還是七十八文。」呂嘉問接口道:「給出七十文的是京畿殘存的糧商。金平等大糧商皆被捉了起來,這一干沒被捉起來的中小糧商全都被嚇到了,哪里還敢再賣高價。」

王安石略略皺眉,有些擔心的問道:「他們不會虧本吧?」

「只說米價。糧商們在田間收購稻谷,基本上都是二十文一斗。加上運費、人工,還有碾制的損耗,成本也不過五十文。」呂嘉問掌控市易務一年多,浸淫日久,商務上的事情也便越發的熟悉起來,「金平等大糧商,前段時間以超過正常一倍的價格高價購糧……」

聽到這里,王雱冷哼一聲,「此輩心懷叵測,」

呂嘉問附和的點著頭:「誰說不是,雖說成本貴了二三十文,但真的給他們得逞,明年……不,是今年。今年倉中多一斗,他們就能多賺六七十文甚至一百文。不過中小糧商就沒有這份財力,沒有在這上面花錢。放到現在,就是他們的運氣了。」

停了一下,呂嘉問問道:「相公,要不要將官中售糧的價格也降下來?」

王安石搖頭,「不,用不著。常平倉賣糧是為了降糧價,不是賺錢。倉里的糧食還要用來賑濟災民,能少賣出一斗就是一斗。」

常平倉的確不是用來的賺錢的,現在倉中的糧食因為價格標得高而賣不出去,可到了流民來了的時候,就都要免費送出去了。

呂嘉問起身向王安石行禮以示敬意:「相公仁德愛人,嘉問感佩。」

曾布在一邊冷眼看著呂嘉問奉承著王安石,他這個三司使做得很沒有意思。呂嘉問是他的下屬,卻從來不聽他的話,有事從來都是找到王安石這一邊來,或是去找呂惠卿,而兩人也沒有對此破壞朝規之舉加以指正。就如今日之事,呂嘉問不先通報自己,直接到了王安石這邊才說出來。幾個月下來,曾布的心中已經積攢了一團火。

唇角保持著溫文爾雅的淺淡笑意,收在袖中的拳頭捏緊又放松。

權力的爭奪要未雨綢繆,只看在宣德門之變上橫插了王安石一刀的蔡確,他現在侍御史知雜事的身份,就知道天子的態度了。如今也只消仔細看著趙頊怎么處置這一次的案子了,若是天子還是想要保著幾家親戚,那自己該怎么做,也就可以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