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雨澤何日及(四)(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704 字 2020-08-30

鄭俠上流民圖,惹得天子震怒,韓岡入對,而王安石留殿不出。

山雨欲來,狂風將作。此等很有可能改變政局的重要消息,不用半個時辰就在皇城內傳開了。現在多少雙眼睛在望著延和殿,等著天子最新的判決。

早一步知會了韓岡的王雱和呂惠卿已經回轉政事堂,守在中書檢正的公廳里等消息,呂嘉問、曾孝寬等新黨核心都得到了通報,如同火燎了尾巴的兔子一般往政事堂這邊急急忙忙的趕過來。

幾人一會面,呂嘉問和曾孝寬在王雱口中證實了傳言,原本還帶著一絲萬一的希冀,現在都化了惶惶。

韓岡在白馬縣中的一番用心事實俱在,而京城流民現在也得到了安置,鄭俠的攻擊其實並無依據,也就是流民圖麻煩。但許多時候,政爭的勝負與否並不是看事實的,而是看需要——天子的需要,朝廷的需要,天下萬民的需要。

如今大旱遍及天下諸路,持續時間說七個月可以,說連著旱了兩年也沒問題。如今民情洶洶,需要一個出氣口,很難說天子不會趁這個機會,將王安石踢出來當替罪羊。

罪名就是現成的,權奸當國,蒙蔽聖君,鉗塞悠悠眾口,使下情不得達上,只是綱紀紊亂,天下大災。幸而有小臣鄭俠拼了性命,繪下了流民圖,將流民們的慘狀呈到御案上。否則,還不知天子會被權奸欺瞞多久……

多好的借口!多好的理由!

要不是擔心著這一點,方才在閣門處見韓岡的時候,王雱和呂惠卿何必急得要吐血。

遠的不論,慶歷新政是怎么敗的?

不是范仲淹、富弼改革官制,被士論大肆攻擊,而是他們最大的支持者宰相杜衍,他的女婿蘇舜欽出了問題。蘇舜欽在崇文館中為官,賣了館中的廢舊字紙,而後拿著錢招妓宴客,飲酒作詩。雖然賣官中舊紙是慣例,但從未成文。這一下就給范仲淹的政敵呂夷簡抓到了把柄,與會的青年才子全都被逐出了朝堂,連帶著杜衍亦得罪,使得范仲淹主持的新政一下被斷了根基,也不得不出外。一樁不算很大的小事,讓聲勢浩大的慶歷新政轉眼間灰飛煙滅,『一網打盡』的成語也由此而來。

但凡政爭,幾乎都是從小事開始,或是由一個小臣出面,先挑起戰火,然後一波接著一波的彈劾、抨擊,最後將對手連根拔掉。而眼下的情況,就很明顯是這一條路數。市易務是開頭,又利用了現在旱災,經過幾個月的醞釀,盡管中間新黨的反擊解決了一批出頭的糧商,但眼下久旱不雨的局面讓王安石再也壓不住陣腳,很可能就因為一個監門官的彈劾,讓天子徹底拋棄新黨。

呂嘉問此時急得都快要哭出來了,他為了投效王安石,可是叛出了家門。當年曾拿著叔祖呂公弼的奏章草稿來給王安石看,被罵作家賊。本想著藉此飛黃騰達,可如今怕是要落到遠州安置的結果。王安石若倒台,他這個市易務提舉必然首當其沖,根本不可能逃過去。

讓京城行商聞風喪膽的市易司提舉,這時在廳內廳外的前後轉著。前前後後不知轉了多少圈,再一次踏出廳門的時候,眼前忽然出現了一片紫色,一個修長筆直的身影站定在身前。他抬起頭來,竟然是參知政事馮京!

馮京沉著臉,狠狠盯了呂嘉問一眼。呂嘉問腦中還是糊塗,先是下意識的退到一邊,然後才反應過來要向馮京行禮。

而馮京則踏前一步,向著廳中瞥了一眼,一句話都沒說,怒哼了一聲就從門前穿過去,徑直走了。

只是廳內廳外的幾個人都知道,馮京現在恐怕肚子里笑開了花。好端端的參政,不再他自個兒的廳中坐著,跑到中書檢正的公廳來過路做什么?他是特意來看風色的!

盯著馮京的背影,呂嘉問恨得牙癢癢。王雱、曾孝寬也是冷著臉。

眾人之中,只有呂惠卿心氣最為平和,自始至終沒有表現出半點惶急不安來,「望之,不要心急。有相公和韓玉昆在,必不致有大變。」

呂嘉問搖著頭,就是韓岡在才讓人急啊!

從關系上說,除了王雱、王旁兩兄弟以外,韓岡是最親近王安石的一人。可韓岡在新黨中,卻又是對新法最為疏離的一位,將他算作新黨,其實都很勉強。不論從出身來歷,還是從背景學派,他都跟王安石沒有直接關系。

對於新黨,韓岡的態度一直若即若離,有時幫忙,有時搗亂,雖然他的能力、地位、才智,都為人所認同,但就算是天子,也不會將其視為王安石一脈。

說句難聽話,今日之事,韓岡他也根本不需要站在王安石這一邊一起死,他只要將身上的冤屈洗脫就夠了。以天子對韓岡的看重,罪名壓不到他頭上。

呂嘉問怎會相信韓岡會站在新黨這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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