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雨澤何日及(四)(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704 字 2020-08-30

延和殿上,旁聽了韓岡的奏對,王安石驚訝不已。

不論是辯稱流民眾多是新法行之未久的緣故,還是向天子解釋為何五年新政,百姓仍多流離,都可以看得出來,韓岡是徹底站到了新黨這一邊,全力支持起新法來。

而趙頊將韓岡的一番話仔細想過,嘆道:「然世間有貧富,三代之法已難行於世,難道就只能看著一場災異之後,百姓流離失所?……不知韓卿可有甚良策?」

韓岡當然沒有。後世都沒辦法解決的事,他哪有招數。總不能說什么均貧富,王小波說的話,韓岡哪能在趙頊面前提,劫富濟貧更不能當做手段。但天子的問題不能不回答:「扶危濟困,常平是也。」

趙頊搖了搖頭:「常平倉只能救急,不能常保百姓安居樂業。」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韓岡拖了老子來做幫手,「朝廷之稅賦,縱不能多取之於富民,而用之於貧者,也當均之如一。」

「方田均稅?」

盡管因為市易法在京城鬧得沸反盈天,使得來自於開封城外針對新法的反對聲顯得相形見絀,但同在熙寧五年開始推行的方田均稅法,同樣受到極大的阻力。

鄉中隱田,以富戶為多,要清查田地,士大夫們當然一力反對。同時重新劃定田地等級,使之稅賦均平的工作,則是富戶擔任的保甲之長來主導,使得富民可以從中取奸,也因此給了反對者們足夠的借口。

而韓岡現在卻支持方田均稅法,他點頭:「不僅如此。免役法,便民貸,無不是秉持此意——施政以公,使百姓安穩。」

韓岡已經擺明車馬的站在新黨這一方。既然他已經接受了府界提點一職,就不可避免的就會成為舊黨們的攻擊目標。對此已經有了心理准備的韓岡,當然不能再做個逍遙派。

但站隊也要講個時機,去年娶王安石女兒時他不站隊,因為那是新黨勢力大興的時候,去了也只會被目為趨炎附勢,而眼下正是新黨危局之時,現在旗幟鮮明的站出來,可比前兩年好處更多——錦上添花,哪及得上雪中送炭。

得到韓岡的回答,趙頊不再發問,再問就是慣常聽到的空話了,「京畿流民之事可就要靠韓卿了。」

韓岡躬身一禮:「此乃陛下所以用臣之緣由。」

「多勞卿家。」趙頊點了點頭,忽而又嘆道:「現在就盼著天降甘霖了。」

雖然說了這么多,但終究還是僅僅是對流民的應對,並沒有觸及到核心的問題。

如今的旱災如何解決?

想著幾個月來滴雨未下的河北和京畿,趙頊還是難以釋懷。這場天災是不是因**而起?要不然鄭俠為什么敢拿性命做賭注?

王安石欲言又止,瞥了女婿一眼,沒有開口。而韓岡猶豫了一下,眼神重新堅定。

政壇這趟渾水,既然踏進來了,就別想著身子還能干干凈凈。漩渦卷過,可不管你是正人君子,還是卑劣小人。既然鄭俠已經確定是敵人,還對自己下了手,韓岡就不會因為對方的道德品質而留手半分。

「說起雨水,陛下誠心動天,這幾日京中層雲漸多,或許不日將有雨至。」韓岡說著。可惜這個時代沒有濕度計,否則可以藉此來推斷一下降雨的概率。但最近兩天空氣變得濕潤起來的情況還是很明顯的,今天早晨他出門前,更是特別留意了一番,「昨日晨起,臣於院中樹上有見露水凝集。而今晨臣在驛館之中,亦有見之……」

鄭俠的一番賭咒發誓,說十日不雨乞斬於宣德門外,韓岡則是輕輕巧巧的擺出了事實,他不會將話說絕,也沒有說謊,更沒有出言攻擊鄭俠,但足以引導趙頊去往他希望的方向去想。

趙頊就順著韓岡的話頭想過去。所謂『山雲蒸,柱礎潤』,看到樹上、石上都有了露水,怎么想都是快要下雨的征兆。而韓岡能看到露水,想必守在城門處的鄭俠應該也能看到。既然他敢在奏章中說十日不雨願受刑於宣德門外,必然有所依仗,多半也是因為看到與韓岡一樣的地方。

已現之兆,不稟明君上,反而用來在君前一博,趙頊對鄭俠的感覺頓時大壞。可一想到說不定很快就要下雨,比什么祥瑞都要讓他高興,連著點頭:「韓卿說得有理,明日朕也要留意一下。」

殿門忽而打開,方才出去的小黃門捧著一個卷軸進來,趙頊笑道:「好了,就讓朕看看韓卿你的一番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