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雨澤何日及(六)(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765 字 2020-08-30

王安石已經回到了中書門下自己的公廳中。

坐在熟悉的座位上,王安石輕聲一嘆,如果不是韓岡在殿上的一番陳詞,扭轉了天子的想法,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回家寫奏疏,自請出外。

對著站在身前的兒子和助手們等待結果的眼神,王安石微微笑道:「勿須多慮,多虧了韓玉昆。」

前面已經有了一點模糊地消息,現在終於從王安石口中得到確認,呂嘉問頓時如釋重負,方才他在心中不知念了多少聲阿彌陀佛,眼下這一道鬼門關總算渡過去,不由自主的,一聲佛號就脫口而出。

對上一起投過來的視線,呂嘉問有點尷尬的笑道,「關心過甚,見笑了。」

「誰能笑望之你,」曾孝寬搖頭苦笑:「我等方才都失了分寸,也就是吉甫沉穩。」

王雱瞥了一眼曾孝寬,道:「也多虧了吉甫,要不是他打聽到了鄭俠獻了流民圖,猝不及防下,韓玉昆怕也難應對如常。」

呂惠卿回以溫和的笑意。他一開始的焦急倒也不是裝出來的。王雱為王安石和新法憂心不已,呂惠卿當然也是同樣的關心,只是順序要反過來,新法在前,王安石在後。但後來稍稍冷靜下來,就已經全然安心。

他對王安石道:「惠卿素知韓玉昆之才,當年初上京時就侃侃而談,如今新法推行得力,也少不了他的一份功勞。試問他怎么可能的不用心辯駁?」

『可惜啊……』

心思與言辭截然不同,但呂惠卿的笑容沒有什么異樣。

本來他是想等韓岡在天子面前將白馬縣之事辨明,自己入宮再請對。呂惠卿有足夠的把握將天子的心意徹底扭轉回來。只是沒想到韓岡一個人就將事情辦成了,甚至比自己准備做的要更上一層,倒讓自家的一番心思化作了泡影。

這一下子,只能收起心思再等上一段時間。

呂惠卿現在是滿心的不甘。

從本官來說,他和韓岡都是從七品的右正言。只是到了朝官一級之後,本官高低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差遣、資序和館職貼職。翰林學士可比要集賢校理要髙得多;中書檢正、判司農寺、集英殿侍講,更不是區區一個白馬知縣可比,上朝時排定班次,自己能排在前面的二三十位,而韓岡差不多得在殿門邊上。

但韓岡轉眼就是府界提點,或許過上幾日,就能又追過自己。就算追不上來,可見著年紀只有自己一半的韓岡能與自己擁有著同樣的官階,呂惠卿怎么可能心中沒有疙瘩?

不過如果給了自己力挽狂瀾的機會,就能立刻跨上一大步,將韓岡遠遠的拋在身後,讓曾布嫉恨不已。

王安石要為大旱負責,避免不了的要辭去相位,但要保住新黨,呂惠卿本有著足夠的自信。

廢新法?那是舊黨之流只能在夢里實現的幻想。

說句難聽話,如果天子現在盡廢新法,轉眼就要坐吃山空。到時候朝廷養著的文官武將胥吏士卒,連帶著他們的家人親友,數百萬張嘴張大了要吃飯,看看天子又能怎么辦?

大手大腳的花慣了錢,怎么可能再節省得起來。已經給胥吏發了幾年俸祿,突然說不發了,看看下面鬧不鬧?更別說這兩年給官員的加俸,給軍中的加俸,難道還能再削減?

別看如今舊黨見到大災連年,叫得春天的貓狗一般歡快,真換了他們上台來廢掉新法,比熙寧初年更為嚴重的虧空,誰能解決?是坐擁千頃土地的韓、富、文,還是只知道要天子節衣縮食的司馬光?

只要仗著這一點,天子就根本不敢動新法一下。就算一時廢掉,也要重新恢復。

可惜了這個機會。

呂惠卿暗自惋惜,又與王雱、呂嘉問一同,開懷的笑起。

王雱笑過,又想起了今天的功臣:「不知道玉昆在開封府那里能不能說服孫永,今次河北流民可就全得靠他來安置了。」

「不用擔心。」呂惠卿道,「孫曼叔現在巴不得有人能幫忙處理好流民。」

換作任何一位開封知府,若是聽說有人能解決涌來開封的數以萬計的流民,肯定是大喜過望,恨不得立刻將手上的這一攤子事交出去,而且會全心全意的支持,不會拖任何後腿。不管怎么說,流民都是在開封府的治下,出了點事,不但韓岡要遭災,連開封知府也少不了要受牽累。

正如呂惠卿所言,接下來的數日,有天子、有宰相,再加上開封知府做後盾,韓岡順順利利的將府界提點衙門接手,在他的指揮下,天下匯聚於開封一府的龐大資源,開始源源不斷的流向舊滑州三縣。

韓岡對河北流民的決戰之地,也就打算放在舊日的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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