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心賊何可敵(上)(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53 字 2020-08-30

趙頊這一年來,用切身體會了解到了什么叫做禍不單行。

旱災、蝗災、糧荒、流民,這是環環相扣,有一有二就有三的,也許並不足為奇,但契丹卻是趁此時機,向他勒索土地。

趙頊推行新法是為了富國強兵,可到了內憂外患一齊而至的時候,他卻發現實行了幾年的新法,竟然不能讓他的國家平平安安的度過這一場危機。

席卷全國的大旱剛剛過去,留下的後患還沒有收尾,而契丹人的貪婪在使節一次次南下中暴露無遺。

宰相王安石一個勁的要讓他強硬以待,無須畏懼。可如今的時局,趙頊他怎么強硬得起來?

河北流民在道,而最為充裕的開封常平倉也逐漸枯竭,而朝廷還要負擔著流民的生計一直到明年夏收。試問這樣的情況下,大宋如何能經得起一次大戰?

若是契丹入侵,朝廷無法救濟河北流民,事情就會變得如同富弼所言,四方凶徒,觀望之人,『謂國家方事外虞,其力不能制我,遂相嘯聚,蜂蝟而起。』

到時候,他的國家覆亡可就在眼前。

這段時間,趙頊夙夜憂嘆,難以入寐,身體一點點的消瘦下去。

但越是如此,他就越不會放手政事,每天不看到奏章,趙頊就難以安心下來。

正好元老之一的張方平回到京城,要轉任南京應天府,依例當進宮入對。

張方平雖然不如韓琦、富弼和文彥博的地位,但也是仁宗朝就做了翰林學士,又做過參知政事的前任執政。而且在英宗病重,欲立趙頊為皇太子時,正是他從英宗手上拿到了御筆手書,算是有定策之功,元老二字也算當得起。

張方平在殿上再拜起身,雖已近七旬,須發皆白,仍是精神矍鑠。

趙頊先賜了座,等張方平謝過坐下,方道:「卿家在陳州,理民有方,安民有術,走馬多有言及。」

「不敢。臣老邁無能,不能為陛下分憂。」張方平抬頭看著趙頊,嘆道:「陛下可是瘦了。」

趙頊心中一暖,也只有這等老臣才會關心自己,笑道:「卿家的身體卻是康健。」

「乃是陛下聖德庇佑。」

君臣寒暄了幾句,趙頊問道:「素聞卿家明西事。契丹欲與西夏為婚,不知卿家以為如何?」

張方平道:「陛下勿須多慮,契丹舊年曾與董氈聯姻,又何曾脅及西夏。西北二虜,凌逼中國,並不在婚姻,而在其兵強馬壯。」

趙頊沉吟了一陣,問道:「慶歷以來之事,卿家知之否?元昊初臣,當日又何以待之?」

張方平低頭回道:「臣時為學士,誓詔封冊,皆出臣手。」

「卿家其時已為學士,可謂舊德矣。」趙頊感慨一陣,道:「如今之事,朝中眾說紛紜。卿家元老,身歷三朝,當為朕解惑。」

「不知兩府諸公如何說?」張方平抬頭問道。

趙頊猶猶豫豫的道:「但言契丹君昏臣黯,國勢衰弱,且苦於內亂。其不來便罷,若其南來,當可一戰而勝!」

張方平嘴角微抽,露出一絲似笑非笑的神色,他在天子的話語中,聽出了很濃的猶疑:「陛下可知百年來,宋與契丹交鋒幾何?勝負幾何?兩府八公可曾稟明陛下?」

趙頊聞言一愣,這事可都沒人跟他說過,也從沒有細細數過,「卿可為朕說來!」

張方平面容整肅,厲聲而道:「凡與契丹大小八十一戰,惟張齊賢太原之戰,才一勝耳!」

趙頊臉色發白,難以置信的問道:「僅有一勝?!」

「若非如此,何來澶淵之盟?」張方平反詰道:「契丹太後、天子、宰相領軍深入宋境,頓兵於澶州城下,其後路又有王超領二十萬兵馬堵截,遂城、梁門皆有良將控扼,為何以寇准之膽略識見,還不促真宗與之決戰?」

張方平喟然長嘆,語氣沉重的說道:「兵雖眾而力難敵,不足以勝之也。」

趙頊默然不語,細細想來,的確是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