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心賊何可敵(上)(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53 字 2020-08-30

見著趙頊已經動搖,張方平步步進逼:「故事歷歷在目,和與戰,陛下以為孰事為便?」

趙頊難以決斷,他當然願意以和為貴。可如果真的如了契丹人之願,他這個天子如何還有臉面見人。勉強回道:「用兵雖不便,可委曲求全亦非善策。」

「臣願陛下以太祖為法。」張方平語氣沉重:「太祖不用兵於遠,如靈夏、河西,皆因酋豪盤踞,遂許之世襲;環州董遵誨、西山郭進、關南李漢超,皆厚加祿賜,且寬其文法。諸將財力即豐,太祖之命便俯首遵循,不復五代故事。其時間諜精審,官吏將士皆用命,故而能以十五萬禁軍,而當百萬之用。及至太宗謀取燕薊之地,又內遷李彝興【李元昊先祖】、馮暉,朝廷便自此而為邊事所擾。真宗澶淵之戰,與契丹為盟,至今人不識兵革。三朝之事如此,望陛下鑒之。」

趙頊聽著張方平侃侃而談,並不知道里面給摻了多少私貨,只覺得張方平說得甚為有理,而且越聽越是有道理。

心中的想法不由自主的在臉上流露了出來,張方平一見,便趁熱打鐵:「如今兩府、邊臣,皆言不惜一戰。其人之言,只為一己之私,乃欲以天下於一擲。事成而不見利多,不成則詒以後患,陛下切不可聽!」

趙頊頹然的閉起眼睛,旋又睜開,「昨日沈括進京入覲,所言稱旨,朕已命他去樞密院查閱故牘舊檔,望他能查明過往,也可讓朝廷以理服人,讓北人愧而自退。」

趙頊雖然沒有明說,但心中意向已經確定。

張方平低下頭,「陛下聖明。」

……………………

王雱無功而返,見過妹妹之後,次日一早便離開了白馬縣。

他沒能說服韓岡,但也沒有多少郁憤,心中只有無奈。

天子畏敵如虎,雖然韓岡沒有明言,可對此的腹誹,王雱也是心知肚明的。如果能夠挽回——就如流民圖案一樣——王雱相信韓岡會為此而努力——他的這個妹夫之前的奏疏,王雱也從父親那里聽說了,其中的言辭極是激烈,嚇得天子不敢讓他去河東。

只可惜韓岡也自嘆無能為力。相比起年齡,韓岡豐富得讓人難以置信的經驗和經歷,讓他的話比起王雱更有說服力。王雱眼下得不到他的支持,別說說服天子,就是說服父親也難以做到。

而且也正如韓岡所言,退一步海闊天空。既然未來還有入相的機會,何必戀棧不去?避過眼前的危機,讓天子獨力承擔

看看立國以來的歷代宰相,兩次、三次為相的數不勝數。韓琦是三進政事堂,文彥博做過宰相,又做樞密使,而富弼也同樣是兩次為相。上上下下根本不出奇。能在相位上一坐十來年的,扳著手指也數不出來。

王安石今年才五十三,這個年紀對於宰相來說,其實還很年輕,在兩府中的政治生涯才剛剛開始。現在退下去,過兩年朝中局勢動盪的時候,又能重新回到政事堂中。等兩次三次為相,元老重臣的身份也就有了。

送了王雱回來,韓岡也在想著今次之事。

其實王安石的下台,早已有了心理准備,否則韓岡也不會這么容易就能讓王雱放棄。換作是熙寧初年,王安石的話,天子怎么會完全聽不進去?王安石在天子那里的信賴基礎,已經不足以支撐他做宰相了。

眼下的關鍵還是在如何新法的存續上。

韓岡並不認為王安石的下台會導致新法被廢。如今的財政問題是無解的,除了王安石,沒人能給趙頊一個有用的回答。韓岡雖有自己一番想法,但要施行起來,卻也得慢慢來,絕無可能一蹴而就。

但也不是說新法就穩如泰山。王安石下台後,很有可能新法就會被廢除或部分廢除,然後天子看著情況不對,再來恢復。

凡事沒有不經挫折便能成功的道理,只有來回反復,讓趙頊吃點苦頭,他才會堅定對新法維護。

昨夜從王雱口中,韓岡聽說了他的岳父,在旱災鬧得最厲害的那段時間的想法。當時相位不穩,已經有出外的准備,王安石有心推薦韓絳代為宰相,並讓呂惠卿進入政事堂。

韓岡對此其實並不是很贊同。讓馮京、王珪繼任不好嗎?讓他們盡管廢新法去,將朝政弄的一團亂,到時候,王安石再來收拾手尾。

不過王安石的性格肯定不會干,就是說給王雱聽,他也肯定會一下蹦起來。所以韓岡將這話藏在了心底,沒說出來。

回到房中,王旖在床榻上半靠半坐著,精神已經好了許多:「大哥已經走了嗎?」

韓岡點點頭,坐到床邊,將拖下來的被子好生的給蓋好。

王旖小心的看著韓岡的臉色:「大哥這次來,是不是有什么要事」

王旖正是坐月子的時候,不能累著、凍著,稍有不慎,就會落下病根。

韓岡讓她躺回去,笑道:「沒事,沒事,你多睡一會兒,養好身體才是,這些事就不用太操心了。」他嘆了口氣,「這等事,我也不想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