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帝鄉塵雲迷(一)(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16 字 2020-08-30

王安石已經離去,而韓絳尚未抵京。

東府中書門下,便以新就任的次相集賢院大學士馮京為首。

朝會之後,宰輔們回到政事堂中,共議今日要處置幾項重要的政事。

「『交趾蠢蠢欲動,似有所圖』。桂州沈起的這份奏章,兩位都看過了吧?」馮京高坐於中廳正位,將從廣南西路首府桂州【今桂林】的知州發來的奏章,當先拿在了手中,「這沈起,妄圖開邊釁、謀私利、邀功圖賞,此輩敗壞國事,使天子難以安寢。不知兩位參政有何看法?」

王珪先啜了一口葯湯,漫不經意的道:「將他調離便是。」

這些天來,王珪看著神色沒有什么異樣,但話語不多,明顯的心情不好。他是老資格的翰林學士,升了參政也有四年了,本以為拜韓絳為相之後,天子會過上一段時間再任命第二名宰相。可沒想到天子的動作那么快,還沒等自己發力,就已經為馮京鎖院宣麻了。他進入政事堂只比馮京遲了三個月,沒想到區區三個月的時差,竟然讓天子都不加考慮自己的資格。

馮京也知道王珪是怎么回事,瞟了他一眼,就轉到呂惠卿的身上:「吉甫,如今朝廷正憂於北事,無暇南顧。禹玉也說了,沈起還是調離為上,不知你意下如何?」

「相公所言甚是。不過交趾那邊不能不防。不如換一個穩重有韜略的去替他。也防著萬一有事,廣西措手不及。」

呂惠卿沒反對,只是多提了一句自己的意見。沈起不是他的人,也與新黨瓜葛不深,沒必要護著他。

更何況呂惠卿現在也不想多事。他晉升過速,熙寧五年回來時才一個品階最低的正八品朝官,僅僅兩年時間就進了政事堂。雖然呂惠卿一直都很確信,憑著自己的才干,遲早能問鼎相位。不過這兩年的際遇,也的確出乎他的意料。

也多虧了曾布,要不是他忽然之間鬧出了那一場,在背後捅了王安石一刀,現在進入政事堂的本來應該是他才對。只可惜曾布其人膽略和能力都不缺,就是缺乏看人的眼光,和分析時機局面的判斷力,如今落到江南西路一知州,也是他自找的。

呂惠卿明白他現在要做的是扎好根基,將新黨牢牢控制在手中,培植出自己的勢力,如此才會有鈞衡朝堂的可能。

至於馮京,呂惠卿根本不放在眼里。他的存在,只是天子要在政事堂中留下一個不同的聲音罷了。王安石是熙寧三年年底方才正式成為宰相,可之前做參知政事時,就已經把持了朝政。熙寧初年的政事堂中兩相三參,曾公亮老邁、富弼稱病、唐介暴卒、趙抃叫苦,只有王安石生氣勃勃,這生老病死苦的笑話至今也有流傳。就算沒有韓絳,等自己用上一兩個月時間,將新黨重新整合起來。國家大事,馮京也就只有說說話的機會。

可馮京眼神冷冽,呂惠卿明著是在附和自己,但他的提議,其實等於是承認了沈起奏疏的真實性:「如今南平郡王不過七八歲,去年才剛剛登基。主少國疑,安定國中尚且不及,豈有北犯之理?」

交趾國一直以來都向大宋稱臣,上百年來,國主從丁姓變為黎姓,又從黎姓變成李姓,但作為大宋臣屬的從來沒有改變過。交趾國王登基後,都要遣使東京,上表稱臣。而朝廷給他們封爵則都是南平郡王、靜海軍節度使。去年交趾國王李日尊病死,朝廷追封他為南平王,李日尊的兒子李乾德不過六歲而已,如今是交趾王太後在垂簾聽政。

他再冷冷的看了一眼呂惠卿一眼:「沈起在桂州一番興作,擅令疆吏入溪洞,點集土丁為保伍,授以陣圖,使歲時肄習。繼命指使因督餫鹽之海濱,集舟師寓教水戰。廣西走馬報上來的這一些,樞密院、政事堂何時下過命令?現在忽然上表,明著是在欺瞞朝廷,以逞私欲,哪有半分實話?吉甫你太多慮了。要找人替他,也要找個能安心理民的,將沈起所興諸事一概廢棄,以釋交人之疑。否則交趾人哭到大慶殿上,豈不是要讓契丹、西夏看笑話?!」

呂惠卿反駁道:「遼之承天,不也曾領軍南犯?還有西夏,女主當政之時,寇邊的次數也不減少。」

逼著真宗皇帝簽下澶淵之盟的遼國皇太後蕭燕燕,當年就是親自領軍。而熙寧初年,不斷南犯的西夏,控制朝政的也是太後。

馮京則哈哈笑了兩聲:「交趾蕞爾小國,如何比得上西北二虜?吉甫你想的也太多了。」

呂惠卿皺起眉,正要再反駁回去,王珪則插言道:「劉彝此人如何。他在虔州【贛州】做的不錯,正好也已經任滿。」

馮京依稀聽過這一個名字,只是一下子想不起來。他是管理大宋億萬兆民的宰相,普通的州官很難在心中留下什么印象。疑問的視線投向王珪,王珪則很配合的說道:「劉彝曾為制置三司條例司官屬,後因言稱新法不便而被罷去。不過他精擅水利,曾任都水丞,後又在虔州興溝渠,制水患,惠民甚多。有他去桂州,當可無慮。」

聽到王珪之言,馮京嘴角向後拉出了微不可察的弧度。得到提醒,他也記起了劉彝這個人物。比他心中的人選還要好。轉頭又瞧著呂惠卿:「吉甫,你意下如何?」

呂惠卿並沒有不同的意見。並不是他畏懼馮京、王珪兩人合力,而是他樂見劉彝去桂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