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禮天祈民康(九)(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742 字 2020-08-30

「但他拒絕了韓相公的舉薦,不是與呂參政結了個善緣嗎?」

「哪有這種道理。」老者低聲笑著。東府參政和七品正言之間,可沒有交換的說法,韓岡豈夠資格?如今的朝堂非此即彼,不去投效,又哪里來的善緣可結?

數聲凈鞭響過,殿前鼓樂合鳴,打斷了兩人的對話。官員的特技在瞬間發動,神色剎那間變得肅穆庄嚴,方才的議論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天子步出大慶殿,群臣、萬軍一起跪拜下來,山呼萬歲。這呼聲,如同山崩海嘯,千呼萬應,在廣場上空回響。

隨著天子等上玉輅,蹄聲、腳步聲和鼓樂聲便響了起來。

先是六頭大象起步,繼而開封令等六引導駕,清游隊百余騎夾道而行,前隊儀仗兩百余人持朱雀、黃龍、風伯雨師雷公電母等旗,與太常前部鼓吹——笙、簫、笛、笳、鼓、鉦——又數百人緊隨其後。

然後司天監、持鈒前隊、前部馬隊、步甲前隊、前部黃麾仗、六軍儀仗、引駕旗、御馬、班劍儀刀、五仗、左右驍衛、左右翊衛、金吾細仗、左右衛夾谷隊、捧日、奉宸,十幾二十隊總計上萬人一批批的穿過宣德門,沿著御道向南過去,導駕官才開始起步。

通事舍人、侍御史、御史中丞左右分行。正言、司諫、起居郎、起居舍人同樣分行左右。在後面諫議大夫、給事中、中書舍人、散騎常侍為大駕玉輅的先導,而兩名宰相,是導駕官最後一隊。

等到緊跟著導駕官的殿中省儀仗的大傘、雉尾扇、華蓋等器物過後,載著天子的玉輅才在御馬的拉動下啟動。

玉輅之上,當今大宋天子端坐著,仿佛廟里的塑像一般。

天子的玉輅還是從唐高宗顯慶年間傳下來的舊貨色,已經有四百年的歷史,多少代皇帝經手。雖然之前整修過一次,但畢竟是幾百年的老古董,一動起來就是吱呀作響。趙頊坐在上面,不但搖晃得有些難受,而且冷得厲害。

這玉輅四面透風,只有一層輕薄的紗帳遮住御容。外面的視線穿透不進來,可子夜的寒風卻能毫無遮擋的吹進玉輅之中,懸在紗帳上的小鈴叮叮當當的響著。不比尋常的馬車,座位下面還能放著小暖爐,天子玉輅從來都不考慮這些舒適上的問題。只想著如何裝飾精美華貴,符合天子的身份。

左青龍、右白虎,龜背為紋,四角欄桿有圓鏡、鳥羽。就是連根支撐黃蓋的柱子油畫刻縷、金塗銀裝,各色陳設世間所無。可趙頊坐在上面就是覺得冷。

趙頊不是沒有考慮過造新的,前年——也就是熙寧五年——就新造了一輛玉輅。在除夕的時候放在大慶殿前,准備在第二天正旦大朝會上展示。不過天降橫災,搭在玉輅外面做遮擋的棚子竟然倒了下來,將新玉輅給砸壞了。天意如此,趙頊也只能老老實實坐著四百年的古董。

趙頊現在身上的穿戴,從內到外都是按照禮制,可就是不按照時節。若是在圜丘上祭祀時所穿戴的袞冕,外面還能多罩兩層,可現在他穿的依然還是通天冠、絳紗袍,並沒到換衣服的時候。只有到了青城行宮,進了大次之中,才會換上正式的祭服。那些在典禮上有司職的,如擔任大禮使的韓絳,橋道頓遞使的孫永也是一樣,現在都穿著朝服,到了地頭上才會換上祭服。

從宣德門出來一路南下,還沒過了州橋,趙頊就已經凍得臉青唇白。

韓岡行在隊列中,作為導駕官中的一員,他離著天子的玉輅倒也不遠。身邊的同僚在寒風中各個都有些瑟縮,只是在天子駕前不得不強挺著腰。但韓岡卻迎著風,一點也不覺得冷——比起關西的酷寒,東京城的冬天根本算不了什么。

韓岡自前日接了詔命,並沒有立刻去上任,他還要參加各項儀式。右正言的本官本是定俸祿的空銜,也只有到了奉祀的時候,才變得有實際意義。

不過對於上任後,該怎做他都已經有了規劃。對章惇,他說他准備蕭規曹隨,這並不是謊言。韓岡的確並不准備更動呂惠卿定下的制度。在呂惠卿的監督下,這兩年打造得軍器精良遠勝過往,軍器監中的官吏必定早就被他馴服了。

韓岡貿貿然去改變制度,不論他設計的新制看著有多好,施行起來肯定要吃個暗虧——雖說縣官不如現管,但韓岡不認為他能在呂惠卿干擾的情況下,將差事辦好。即便做好了,也擋不住有人說不好。

韓岡知道,現在外界對他的選擇都是疑惑不解。這個局面換作他人來,也的確是破不了,只能向呂惠卿俯首或是選擇干脆離開。放眼今日,只有他韓岡,才有這個能力。

天漸漸的亮了起來,大駕鹵簿一隊隊的出了南薰門,漸次進抵青城行宮。隨著東方的太陽躍離地平線,號角齊鳴,天子的御駕終於抵達了青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