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成事百千擾(上)(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45 字 2020-08-30

【真的是遲了,實在抱歉】

過了年,就是熙寧八年。

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一陣接著一陣,即便以司馬光的心性之沉穩,也難以安心的繼續將書讀下去。

『起昭陽作噩,盡閼逢閹茂』,南北朝時的一卷,讀到宇文泰鴆殺廢帝一節,他終於難以忍耐耳邊的嘈雜。

離開東京,算算也快有六年了。距他修起獨樂園,也已有數載,而掘了地窖寫書讀書,差不多亦有兩年了。小園雖雲獨樂,但牆垣卑小,占地不廣,外界的喜樂照樣隨著鞭炮聲傳進了獨樂園中的讀書堂來。

讀書堂的書桌上堆了一大摞名帖。如今的習俗,就是過年時送名帖門狀。過去講究著過年時上門拜賀,但在官場上,來往的人情甚多,哪有一一拜訪的精力和時間?逐漸的就變成了新年派仆人上門送名帖,只將心意送到。司馬光不能免俗,元日送了十幾張出去,卻得到了幾百張回來。

司馬光放下資治通鑒的手稿,帶著嫌惡的眼神撇著桌上高高堆起的名帖一眼,覺得還是去地窖里讀書比較好。

讀書堂的這間書房他平素都不使用,而是在地窖里著書,偶爾用一次卻吵著這般厲害。站起身,就要帶著書下地窖。

「君實。」司馬光的貼身老仆敲了門後,走了進來,指著書桌上的名帖,問道:「是不是都收拾了?」

司馬光回頭看了摞在桌上的名帖。世風日下,人情如紙,一張門狀就算是登門拜訪了,司馬光還是有些看不慣,「都收拾了。」

老仆麻利的收拾起書桌,司馬光又要下地窖,兒子司馬康卻也進了書房來。手上拿了一封信:「大人,刑和叔【刑恕】又寫信來了。」

「刑和叔?」司馬光接過信,嚴肅的一張臉上多了點歡喜。

刑恕是程顥的弟子,也曾投奔於他和呂公著的門下,考上進士也早,不過因論新法不便而被王安石出知於外。這些年來,信也來得甚勤,司馬光倒是挺想著他的這位門人。

看到刑恕的信,司馬光突然想起一事:「前日劉貢父【劉攽】的信還沒有回,今天得先寫好。」他對司馬康道,「前日劉貢父寫信來,說蔡確是倒懸蛤蜊。想著回信提醒他勿要再諧謔侮人,不意卻給忘了。」

聽到了劉攽如此拿蔡確的名字開心,司馬康想笑,又不敢在父親面前隨便笑,緊抿著嘴,臉也給憋紅了。

蛤蜊又名殼菜,反過來就是蔡確【注1】。而蔡確身為御史台中人,就像是蛤蜊一樣。風聞奏事如同張開的蛤蜊嘴,大得沒有邊。而一旦合起來,也跟蛤蜊閉殼一般,咬誰都是一嘴血。對於在御史台中為虎作倀的蔡確,這個綽號再確切不過。想必只要流傳出去,轉眼就能從京城、洛陽,散布到天下各處。

「劉貢父平生多為口舌所累,至今不改。」司馬光又嘆了口氣。

他與劉攽交情匪淺,編修資治通鑒並非司馬光一人之力,而是由司馬光提舉整個修書局的功勞,劉攽便是其中的主要成員。其人乃是當今的史學名家,尤其精於漢史,如今通行於世的《漢官儀》和《漢書刊誤》便是其所著。被司馬光推薦負責資治通鑒中的以漢史為主的部分篇章。

「劉貢父若是能改,何至於做了員外郎,才得館閣校勘一職?」

劉攽最愛拿人名諱開玩笑。曾有名叫馬默的御史彈劾他玩侮無度。有人私下里告訴劉攽,他立刻就道:「既稱馬默,何用驢鳴?」又寫下一篇《馬默驢鳴賦》作為報復。

王汾的名字與『墳』同音。而劉攽的『攽』與『班』同音。一次,王汾拿劉攽的名字說笑,道「紫宸殿下頻呼汝。」——上朝時,喚班吏都會拖長聲調叫著『班班』。劉攽則回道:「寒食原頭屢見君。」——寒食節都是要上墳的。

據說,去年曾布和呂嘉問之爭,王安石袒護呂嘉問【字望之】,使得曾布出外。當時在官場中流傳,出自於論語,豈意『曾子避席,望之儼然』的玩笑,就是劉攽所說。

甚至他還拿如今聲名正盛的韓岡來取樂過。『扶搖萬里倒飛回』,這就是拿韓岡的表字在開玩笑。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司馬康可不覺得劉攽能改了他這個多嘴多舌、愛拿人姓名開玩笑的毛病。

正說著劉攽,方才那位老仆此時又走進來,向著司馬光父子行了一禮,遞上一封拜帖,「君實,程家兩位官人在外求見。」

在洛陽說到二程,自然是程顥、程頤到了。

司馬光低頭看了一下身上所穿的家居常服,對兒子道:「你且出去陪伯淳、正叔敘話,待為父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