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豈與群蟻爭毫芒(五)(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885 字 2020-08-30

比起仁宗的後半段天下盜賊風起的慘狀,如今道路上已經是安靖了許多。仁宗時的盜賊,許多都是百姓的身份,只是穿州過縣做上一票,然後拿著贓物回家享受一陣,這樣的賊人總是最難剿的。

而保甲法實行之後,天下各路的農民都要趕在冬天農閑時操演軍事,一個百戶人家的村庄,少說也有兩百多保丁,有了保護自己的能力。且通過編訂保甲,官府對鄉村的控制力也上了一個台階,忙時務農、閑時為盜的許多賊人,連逃都沒逃掉。

一輛有軌馬車沿著軌道呼嘯而來,距離草廬只有幾十步。老者抬起頭來,雙眼緊緊追隨著馬車消失的地方。

另一邊的胖商人也是伸著脖子直盯著滿載著充作路基卵石的馬車,方才他們已經經過了正在忙碌中的工地,兩頭並進的軌道,還差十里左右,就能匯合在一處。

「太平車能載五六千斤,卻需馬騾十數。這跑在軌道上的馬車,前後四節,載貨上萬斤,就只需兩匹駑馬。」他回頭看看自家的車馬,長嘆了一聲,「省得太多了。」

老者身邊的另一名讀書人低聲說道:「難怪韓岡敢接下襄漢漕渠的這個差事,只要有了軌道,直接就可以跳過方城埡口這一段難關。可笑天下的礦山、港口都已經修上了軌道,就沒人想到用來修做官道,還得韓岡自己來說。若是有一人想到,韓岡也不能獨占其功。」

「不知端叔如何看韓岡?」老者聲音同樣的低,但他們稱呼當今京西都轉運使時的口吻,其實已經暴露他的身份。

應該是以『端叔』為表字的年輕人,不說韓岡的功勞,卻道:「父母居於隴右,賊虜在側。其為獨子,卻任官中原。他事不論,只孝道一事,便不可取。」

老者點點頭,這話說的是不錯的。

只聽那端叔又低聲道:「文正公為人至孝,韓岡單就此事上便去之甚遠,他事更遠有不及。」

自立國至今,能被稱為文正的可就那么幾個,眼下能與話配得上的,只有一個范仲淹。老者的身份自然呼之欲出——新任信陽軍知軍范純仁。

范家以忠孝傳家。范仲淹二歲而孤,其母改嫁後將其帶到朱家,改名朱說。等到范仲淹成年考中進士後,又改了回去,而他之後又為其繼父請求贈官。

到了范純仁這一代,范家的幾個兒子同樣是孝順。范純佑、范純仁等人,都是一直隨侍在父母身側,直到范仲淹去世後,范純仁才出來做官。而且在做官的同時,范純仁還在照顧著他的長兄范純佑。范純佑有心疾,疾作則數人不能治。范純仁為了照顧他,推辭了好幾次提拔。

端叔若是稱贊自己,范純仁不會樂受,但稱贊范仲淹,范純仁自然不會拒絕。

「不過韓岡乃是當世奇才,」在孝道上,范純仁不值韓岡所為;但他對韓岡的能力則評價很高,「眼下的有軌馬車便是一樁。在關西、在京城、在廣西,軍政二事都讓人只能自嘆不如。因為羅兀城之事,他在環慶軍中,名聲也是極高。端本你在鄜延,應該更清楚。」

端本,或者說范純仁的弟子李之儀——他表字端本——在鄜延路任職多年,當然了解韓岡在鄜延軍中的人望,同時也了解韓岡的人脈關系:「韓岡與種誼之子種建中份屬同門,與種諤之子種朴同樣交情深厚……」

范純仁笑容有些發苦,而後就長嘆了一口氣。

他是反戰的,所以跟鼓吹對西夏開戰的種家翻了臉。自從橫山一役後,西夏兩年來都不敢再有任何動作。范純仁只希望這樣的太平日子能持續下去,就算持續不了,也不該由大宋這邊主動打破,為三兩人功名利祿之心,而遽興兵事,對國家、對百姓絕非好事。

范純仁反對開戰,李之儀是他的弟子,便在鄜延路反對戰事。現在范純仁調到了信陽軍,而李之儀更是被貶去了辰州,一同南下。

范純仁歉然:「只為此事,倒是連累了端叔。」

李之儀灑然一笑:「只緣國事,何談連累。」

又是一列有軌馬車滿載著築路材料飛馳而過。范純仁低頭喝著鄉里的粗茶,李之儀的灑脫讓他很是欣賞,至於韓岡,范純仁只想著與之會面時,該怎么勸說於他。

若能說服韓岡,阻止戰事,當能多上一份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