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廟堂紛紛策平戎(七)(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04 字 2020-08-30

「前面為父也說了吧,是有人看上了他的先鋒官的位置。怎么還會給他將功贖罪的機會?」

「縱使王舜臣不能為先鋒,也不能讓那等小人得逞!」郭忠孝沉著臉,首告從來都不是值得鼓勵的風氣,尤其是為了官位和功勞,更是小人之為。

「種諤也不會。王舜臣雖然跟韓岡走得近,但畢竟也是種家的人,娶得還是種家的女兒。種諤有瓜田李下的嫌疑,保不住王舜臣,但不會給害自己的人占這個便宜去。」

將王舜臣謊報軍功的舊事揭出來的那一方,其實也是對著種諤去的。麾下將佐謊報軍功,沒有查實的主帥本就難辭其咎,加上王舜臣和種家的關系,更會讓天子懷疑起當初種諤的功勞有多少是虛構的。其實有很大機會將種諤一並拉下馬。

但郭忠孝相信自己父親的判斷,種諤應該能保住自己。他本人也覺得,在開戰之前,天子不會動一路主帥。最多也是拿著王舜臣敲打一下種諤,殺雞儆猴,給所有人提個醒,不要有僥幸之心,但作為被殺給猴子看的雞,王舜臣的結果就難說了。這時候郭逵的態度便很關鍵。

郭逵的打算,郭忠孝也算是明白了,的確是賣了韓岡一個大人情。但還有個疑問:「大人是什么時候知道此事的。」

這么重要的事,事前知道而不知會一聲,韓岡之後心中肯定會留下芥蒂。若是剛剛知道不久,那還好說些。

郭逵微微一笑,「明天早上。」

郭忠孝沒有話說了,姜還是老的辣。

王舜臣的事,可以放一邊了。見到父親談興正高,趁這個機會,郭忠孝有很多事想要問一問。

「大人要去河北,靠韓岡當真有用嗎?」這個問題郭忠孝一直想問,韓岡一個同群牧使,怎么有資格插話執政的請郡的要求。

郭逵低頭啜了一口已經變得溫熱起來的醒酒湯,一股酸氣直沖囟門,雙眼不由自主的就眯了起來,「知道章惇為什么去職嗎?」

「……難道因為是韓岡?」郭忠孝疑惑道,聽父親的口氣是這個意思,可他覺得應該不是這么一回事,「不是其弟強買民田的緣故嗎?」

「二哥你以為強買民田能有多大的事?」郭逵冷笑,今天晚上可能真的是醉了,說話也沒有了平日的顧忌,「重臣出外,豈有因為田地的緣故?只是表面的借口而已。」

「可是……」

「沒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天子不會留太多新黨中人在朝中,尤其是王安石的那幾位得力部將,他們過去得罪的人太多,留在朝中平添亂事。但天子還在猶豫中,但等到韓岡上京,不想看到章惇與韓岡一唱一和,天子就動手了。」郭逵哼哼的冷笑兩聲,不知是在嘲笑誰,「別說章惇,就是呂惠卿,他在朝中時間不多了。若是國勢艱難之時,呂惠卿這等能生財興利的輔臣還有留用的必要。可現在國中形勢看起來如同花團錦簇一般,留著他不鬧心嗎?天子要的是平穩,可偏偏呂惠卿想要有所作為。」

「手實法乃是殘民之術,此等害民之臣,本就不該留在朝堂之上!」

「殘民?你說哪個民啊?一等戶二等戶加起來,戶口有後三等十分之一嗎?」郭逵手扶著額頭,「三等戶以下,哪個要擔心被人告發隱瞞財產?只有一二等戶才要擔心。」

「過了河,橋就該拆了。皇帝就是這樣的人。國也富了,兵也強了,還留著王安石做什么?保著新法不變,王安石這個眾矢之的去了對天子來說更好一點。現在章惇、呂惠卿不過是循著王安石的路罷了。」

郭忠孝終於開始冒冷汗了,「大人,還請慎言。」

「家里面說說有什么關系?」郭逵瞪著郭忠孝,幾個兒子中以他最為出色,卻還是太幼稚了:「你若是只想做個蔭補官,為父就不會跟你說這些話,反正你也夠不到這一級。但你如今想要考進士,為父就不能不說!朝堂之上,可不是你們平常掛在嘴邊的東西。不聰明一點,給人賣了還幫著數錢。」

郭忠孝已經不知自己是該點頭還是該搖頭,郭逵的話完全不合他學到的聖賢教義,但郭忠孝更清楚,他父親沒必要騙自己。

「你看到的東西,和實際的情況,永遠都不會是一回事。」郭逵仰天嘆了一口氣:「為父在外面有個貪於財貨的名聲,你以為這為父想要的嗎?」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的俯視著發愣中的兒子。

「都說遼國內亂是攻夏的良機,可遼主之亡絕非意外,耶律乙辛乃是有備而為……既然如此,遼國的內亂又能持續多久?不要小瞧耶律乙辛。」郭逵笑了一笑,透著濃濃的諷刺:「有件事為父從沒跟人說過,我舊年曾跟耶律乙辛當面打過交道。」看了眼陷入呆滯中的兒子,他補充道,「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