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時移機轉關百慮(12)(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716 字 2020-08-30

想到三蘇的史論,韓岡便想起了倒霉的蘇軾。仇家李定任了御史中丞,被當成了開mén紅,一下就被咬上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件事蘇軾本人也有責任。與李定的仇怨,可是他自己惹上身的。

想想當年李定不為生母服喪的一樁公案,挑起來的是反對變法且利益相關的舊黨,可將氣氛炒熱起來的,卻是事不關己的蘇軾。

好吧,其實他也可是算是舊黨中的一員,但畢竟沒有什么利益牽扯,也不是言官諫官。當年蘇頌任中書舍人,天子要給李定加官,蘇頌拒絕草詔,最後被貶官出外,這是有直接關系的,有公事上的牽扯,算不上有多大的仇怨。

但蘇軾半點牽連都沒有,職位上不搭界,si下里沒來往,公事si事都沒瓜葛,卻偏偏要湊上去,這是主動跟人結怨。

而關於李定隱匿母喪的大不孝一案,韓岡是站在李定那邊的。

李定當初被彈劾隱匿生母仇氏之喪,但據李定自稱,其父只說仇氏是ru母,而從未說過是生母,加之仇氏在李定幼時就已經離開了李家,李定縱有猜測,也不敢違父命。所以在生母死後,他是以shi養老父的名義,辭官回鄉,為生母持喪。

隱匿父母之喪,全都是為了避免丁憂解官,不會有例外。而李定當年雖沒有申請丁憂,但他解官回鄉是確鑿無疑的,朝廷也遣了人去查證,他自稱持喪自居三年,是作偽的可能xing很小,否則他為什么要辭官?

從邏輯上推理,他受到的攻擊並不成立。天子趙頊當年也說『所以不持心喪者,避解官也。定既解官,何所避而不明言心喪?』

一樁顯而易見的事,卻因新舊黨爭,讓支持王安石變法的李定備受攻擊,都把他當成了對新黨的突破口,爭相攻擊。其中就以沒什么瓜葛的蘇軾做得最狠,正好當時有個叫朱壽昌的官員,為尋生母,辭官遍尋天下。蘇軾便拉著一幫文人去給朱壽昌寫詩,而對李定一通嘲諷。

梁子就是這么結下的。現在李定做了御史中丞,找蘇軾的麻煩,也不是不能理解。

而且李定的彈劾雖嚴重,韓岡倒覺得沒什么大不了的。

仁宗的時候,進奏院之案,緣起於范呂黨爭。屬於范仲淹一派的蘇舜欽以進奏院祠神的名義,賣了院中架閣庫舊紙,招了朋友來飲宴。當時席上有人寫詩『醉卧北極遣帝扶,周公孔子驅為奴』,但最後定案時,還是以蘇舜欽監守自盜為罪,並未以文字入罪。

而李定對蘇軾的攻擊,卻是集中在他的文字上。蘇軾有著文人的一切máo病,愛抱怨,喜歡依靠自己的文采說些酸話,想要從中找到一點對天子的抱怨,以及對國是的攻擊,不費吹灰之力。

可這樣羅織出來的罪名,能有多大的作用,就完全沒辦法讓人期待了。

你罵過來,我罵過去的,朝堂上很是常見。如今大戰在即,朝中要維持穩定,這件案子當不會鬧得太大——已經不是新舊黨爭ji烈化的時候了。

也就是蘇軾免不了要吃點小苦頭。韓岡這兩天也分心猜測了一下究竟會是什么樣的責罰,究竟是罰銅,還是申斥,又或是降官。

反正也就這些懲罰了,蘇軾本來就在外地任官,引罪出外就輪不到他,至於其他的懲罰,最終也只是降官而已,總不可能處罰得太過嚴重。

可事情的發展出乎韓岡預料。

如果天子想要深究此案,按道理就是該派人去湖州查問詳情,但在上元節前夜,韓岡卻從屬僚那里聽說了天子已經責命御史台,派人去提蘇軾上京審問。

「這事情做得未免過頭了吧?!」

韓岡聽說了之後,登時就吃了一驚,這么做未免太過火了。蘇軾上京後必然是要進御史台的大獄待審,就算不會對士大夫使用刑具,但御史台想要鍛煉成獄,卻是一點都不難。

「聽說是看了李中丞和舒御史的奏章後,天子震怒,要將蘇子瞻提入京城。」

韓岡前兩天,先看到了李定的彈章。而在昨日,也看到了舒亶的奏章。一個列了蘇軾的四條應當論死罪名,一個則是在蘇軾的文集和他再任湖州時所寫的《謝上表》中,尋找到了他心懷怨望的證據。

『這不是文字獄嗎?』

雖然蘇軾是真的抱怨,但畢竟不是什么罪名,但爆出來的時機不對,天子正是志得意滿的時候,耳邊卻聽到了地方官員竟然還有心懷怨望,對新法始終沒有好話的例子。

這個時候,天子可不是能容人。

越是才高,在百姓心目中留下的印象就越深刻。一想到蘇軾的詩詞,能讓天下的百姓陷入其中,趙頊就不可能不恨。

「這下事情可鬧得大了。」韓岡低聲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