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聚鐵誤錯鑄(六)(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41 字 2020-08-30

「但微臣這僅是常論。」韓岡忽的話鋒一轉,「一旦西夏滅亡在即,有唇亡齒寒之憂的遼人,又會怎么做,卻不便下定論了。」

趙頊看了眼韓岡,聲音冷了一點:「韓卿的意思朕明白了,的確應當小心才是。」

韓岡的心是七竅小巧,趙頊心情變化,哪里感覺不到。什么明白,怕是當自己反對速攻興靈,拿遼國眼下的動作做文章。

「所謂有備無患,就如之前以郭逵守河北,河東也得加強防備。遼人出兵的幾率雖小,但也不可不備。」

趙頊的神色又緩和了一些,「河東路為了防備遼人,出兵一開始就不多。再減一些也不妨事。」

天子只想聽到自己想聽的,韓岡心中暗嘆,『這可就不好辦了。』

看多了史書,多少發生在歷史中的事件都在告訴韓岡,戰略上的優勢,能夠因為領導者的愚蠢和貪婪而被抵消,戰術上的強勢,也會因為後勤等問題而灰飛煙滅。眼下的形勢,似乎正要往印證這一點的方向發展。

遼夏兩國都還沒有動手,僅僅是內部的問題,就讓宋軍的優勢一點點的消磨了下去。回想起當年,河湟之戰以及南征之役,要不是都有王安石在朝中支持,絕不可能勝得如此干脆利落。

尤其是當初河湟開邊,沒有王安石幫著壓制住李師中、竇舜卿和向寶的干擾,王韶和韓岡連起步都做不到,哪里能有如今的風光。

可惜如今的兩府宰執,沒有一個能壓制得住各路爭功的將帥,反而讓矛盾浮上水面,要他們互相配合可就難了。軍合力不齊,這樣的戰爭雖不能說必敗,但內部消耗太大,必然是讓失敗的幾率增加了許多。

就是天子趙頊也肯定能看到這一點,但韓岡知道,自登基後,沒有遭遇過一次慘痛敗仗的現實,給了趙頊太多自信。

一切無可阻擋。

元豐二年四月廿一,從河東到熙河,幾近四千里的國境線上,三十余萬宋軍攻入了西夏境內。

自澶淵之盟之後,大宋動員兵力最多、戰爭范疇最廣的一場戰爭,在這一天終究拉開了序幕。

種諤重新踏進了銀州城,但他的身後,是精氣神不及當初一半的鄜延軍,以及三萬不聽使喚的京營禁軍。但依靠兵力上的巨大優勢,在出兵之後的半個月,重又順利的攻到了夏州城下。

李憲自河東出兵,身後的兵力比計劃初定時少了整整三十個指揮。不過沒人知道,他以至為此松了一口氣。這下糧草的問題輕松了不少。反正從地理位置上看,河東軍的作用在六路中是最小的一個。所以他不緊不慢的領軍往銀夏方向趕過去。不過李憲也不是放棄了軍功,他沒忘了分兵去攻打沙漠【今毛烏素沙漠】中的綠洲地斤澤。百年前西夏太祖繼遷在末路窮途時,幾次逃進地斤澤中躲避,最後一舉翻身。而這一次,官軍不會給他們機會。

高遵裕自環州出兵後,就率領環慶軍沿馬嶺水的上游支流白馬川北上,很快就打破了橫山中的最後一道關卡清遠軍城,進入了橫山北麓的西夏境內。接下來就要沿著靈州川穿越瀚海,直取靈州。當然,他也沒忘了銀夏。正好他手上不缺兵員,分了一萬人馬向東北挺進,突破了青崗峽的蛤蟆寨,直逼鹽州。打算趕在種諤之前,搶下恢復銀夏的一半功勞。

涇原路的苗授則老老實實的順著葫蘆河河谷北上,一舉攻占了兜嶺中的險關磨臍隘,繼而又打下了賞移口,西夏的腹地就在眼前。

至於秦鳳、熙河兩路聯軍,則是同樣順利。聽從了韓岡、以及熙河路眾將的建議,王中正將第一階段的重心放在了蘭州上。一路北進,很快便聽到了滔滔黃河水聲。王舜臣得意的第一個躍馬沖進了蘭州城。而在此之前,禹臧花麻便已經將庭院打掃干凈,靜待官軍到來。依靠參與進熙河路經濟體系後的充沛財力,以及眼前嚴峻的形勢,禹臧花麻利用收買和恫嚇的手段,將興慶府派駐在蘭州的三千鐵鷂子中的大半人馬,收歸麾下。官軍奪占蘭州,兵不血刃。

前線捷報頻傳,五月中的京城是一片歡聲。城中的酒樓茶肆,多少人舉杯為官軍的高歌猛進而喝彩,詩詞、文章一篇接著一篇。

可是韓府之中卻有異聲。韓岡在燈下問著王旖:「你可知迄今為止,報上來的斬首有多少?」

見妻子茫然搖頭,韓岡嘆道:「加起來都沒有兩千啊,堅壁清野、誘敵深入的方略,已經是很明顯了。」

從時間上算,走得最快的環慶、涇原兩路,應該快要進抵靈州城下了。真正嚴酷的戰斗這時才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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