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自是功成藏劍履(三)(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18 字 2020-08-30

章惇擺明了支持韓岡。而他說得也是正論。就是過堂審案,人證物證俱全,也得給人犯開口自辯的機會。沒有口供,如何能定罪?

趙頊當然知道章惇和韓岡交情好。只是沒想到他這么干脆的站在韓岡一邊。一旦事情變成了兩邊公開打嘴仗。就是原本對河東軍斬殺降人而嫉恨的其他各路邊臣,都要擔心起日後會不會被御史援引此例,一封彈劾就會被治罪。很有可能會上本齊保韓岡,到時候,可就輪到如今彈劾韓岡的監察御史們被犧牲了。

趙頊心中不喜,怫然不悅:「若是他當真殺了來歸順的黑山黨項又該如何處置?」

章惇正色回道:「陛下明察。記得之前遼人能夠奪占興靈,正是黑山威福軍司的兵馬引狼入室。陛下欲留其守邊,異日遼人南侵,其未必不會倒戈相向。韃虜蠻夷,豈知忠義?韓岡縱兵殺之,雖有小過,但以後事論,不為大錯。焉知這一伙黑山逃人中日後不會出再出一個李繼遷?」

趙頊一時默然。

大宋自開國以來,對武人都當賊防著,何況那些三姓家奴的黑山黨項?莫說是黑山黨項,西夏人的孑遺都殺光了,趙頊才能安心。但這話不能說出口,一旦說了,下面自認是仁人君子的臣子們都要罵上來。可誰能保證這批黑山黨項中,不會出第二個李繼遷?韓岡幫忙解決了讓人頭疼的問題,趙頊其實挺欣慰。

但韓岡這么做,也太討武將們的歡喜。與那些想成為肉食者,卻叫囂著『肉食者鄙,未能遠謀』的低品官員不同,趙頊十分了解韓岡的能力,很清楚他絕不可能控制不了下面的武將。李憲的歷歷密奏中,也能隱約看得出韓岡對河東將佐們的掌控。這般得軍心,如何不讓人主忌憚?

而且以韓岡的功績、能力,這一次西北戰事終結之後,也只有西府中給他一個位置,才能說得過去。否則有功不賞,日後誰還會為朝廷賣命?

但那可是三十不到的西府執政啊……

趙頊一直以來壓制韓岡的晉升,不正是不想看到這一幕嗎?縱然讓韓岡受了委屈,可為了大宋的長治久安,就不能開這個先例。韓岡在河東做得十分出色,軍事政事都讓人挑不出毛病,幸好出了勝州的一樁公案,讓趙頊看到了機會。

韓岡遲早是要入兩府的,但絕不是現在。在封賞上,趙頊絕不會吝嗇,但官位上總要壓上他一壓。這也是為韓岡好,升的太快,後事當難以善終。

趙頊緊鎖著眉頭。呂公著說著場面話,呂惠卿顧左右而言他,章惇一力相助,至於其他幾個沒開口的,則是做了泥胎的佛像。

從他們的態度上可以看得出來,幾名執政全都主張韓岡的罪名必須要先認定,之後才能治罪。可趙頊想得偏偏不是對韓岡明正典刑。從刑律上,只要還沒有得到朝廷的應允,黑山黨項就仍是敵國之人,韓岡殺之無罪。若朝廷當真成功的找到理由降罪韓岡,河東軍也肯定要一並治罪,但這是趙頊竭力要避免的結果。

王珪不在,怎么就沒一個能體貼上意的?

趙頊的視線在殿中臣僚的身上一個個劃過,心情越來越壞,臉色更加陰沉。

「陛下,臣有一言欲進於陛下。」

突有一人出班說話,趙頊定睛一看,卻是新近晉身政事堂的蔡確。

「蔡卿但說無妨。」

蔡確恭聲道:「河東本有走馬承受,又有李憲經制河東兵馬,本有監察之權。其上報勝州一戰,斬首兩萬,當不為虛。若仍有存疑,樞密院也已派人去查驗真偽,不日便可知端的。」

趙頊皺著眉,不開口,看蔡確到底想說什么。

「以臣愚見。不論斬首是否來自於黑山逃人,都不宜深究。功疑惟重,罪疑惟輕。其人既非中國子民,陛前順臣,殺之可謂之罪?」蔡確邊說邊偷眼看趙頊,見到天子臉色越來越差,話鋒一轉,「不過韓岡的確行事不謹,可由陛下內降密旨,嚴加申飭。想必韓岡能體會到陛下的用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