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弭患銷禍知何補(13)(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787 字 2020-08-30

「玉昆。***」身後傳來蘇頌的聲音。

韓岡停步回身,准備打招呼的時候卻被蘇頌滿是血絲的雙眼嚇了一跳,「子容兄,該不會一夜沒闔眼吧?」

蘇頌倦容滿面,卻還是在微笑:「熒惑大沖,十五六七年才能碰上一次,怎么能放過?以我這年紀,很難有下一回了。」

「就算不是大沖,用千里鏡看火星,都遠比過去要清晰得多,何必如此勞神?」韓岡搖了搖頭,難以認同。正如蘇頌自己所說,他的年紀可也是不小了,撐不住這樣忙碌的熬夜生活。

「等過了這幾日再說吧。火星大沖能多看一日便是一日。」蘇頌笑說道,「再過些日子,等到了歲星、鎮星沖日【注1】的時候,還要多看一看。」

「這樣未免也太辛苦了。有些事可以讓下面的人去做。」韓岡一貫是將手上的事盡量安排給下面的人,自己掌住舵就可以了。

「這般辛苦也是沒辦法。」蘇頌無奈,「玉昆你也是知道的,司天監中人浮於事,勾心斗角的本事一個勝過一個,提起歷算來卻無一人可用。光將步天歌背熟了又能如何?」

「不如上請天子,另設天文歷算局好了。」

「我也早有此意,正在尋找人選。氣學門下賢人甚多,玉昆你不妨多推薦幾個。」蘇頌看了韓岡一眼,「玉昆你在天文星象自出一格,更勝世人,其實玉昆你才是最好的人選。」

「我對天文也是不甚了了,步天歌可都沒背熟。」韓岡輕聲笑了笑,這不是自謙,他的確是徹頭徹尾的外行人,「但也是如此,才能從窠臼中跳得出來。有時候,往往外行人看得更清楚一點。不識廬山真面目啊,過去在外用兵的時候,倒是有不少次體會到了……不過若子容兄有何差遣,只管吩咐就是了,韓岡俯首恭聽。」

蘇頌聞言點了點頭,「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蘇頌本來也是當世數一數二的天文學大家,韓岡的理論卻是正好印證了他往年觀測天象後產生的疑問。他觀察天文幾十年,對天體運轉的觀測結果和古書上的差異一直抱著深深的疑惑。而月繞地、地繞日,五行星與地球並列繞日而行的理論簡單直接,卻遠比通行於世的理論更加貼近事實,加上對一些天文現象的重新定義、定名,等於是捅破了一層窗戶紙,讓他的眼前陡然間一片光明。

只是剩下的幾分疑惑,依然需要大量的觀測來釋疑,讓蘇頌沒有立刻將韓岡的理論全盤接受下來。與韓岡的討論之後,連著多日蘇頌都埋首於欽天監歷年的觀測資料中,甚至面稟天子,要制作性能更加優良的望遠鏡,並改進舊時儀象。

韓岡對此倒也不介意。是非與否,一切取決於觀測,理論只有被現實所映證,才能證明其正確性。不唯上,不唯書,只唯實。

這就是格物致知,是氣學的根本,如今蘇頌正在做的,正是韓岡所希望看到的。

當然,這個觀測的結果很可能將會是顛覆性的,乃至於渾天儀、渾象儀,都得重新設計,恐怕只有日晷才能留存下來。

韓岡和蘇頌並肩走著說了一段話,又有人上來與兩人打招呼,卻是章惇。

樞密副使主動問候,韓岡和蘇頌都立刻回了一禮,不過蘇頌和章惇算不上有交情,沖韓岡點頭示意了一下,便走開去問候其他人。

文德門就在前方,門前也有御史和閣門使檢視入朝的文武百官。

「真真是好笑。」章惇眯著眼晴盯著幾名御史,低聲說著,「明明都已經丟人現眼了,也虧他們還能厚著臉皮站在文德門前。」

韓岡也低聲冷笑:「早就說了,如今的御史台是一代不如一代。」

蹴鞠聯賽上的慘劇被當成意外放過之後,反應最為詭異的就是御史台。隨著趙頊作出決定,他們立刻就偃旗息鼓了。這讓不少人都有著跟章惇和韓岡一樣的感覺。若是幾十年前,御史台中人只會死咬到底,越不給皇帝面子,就是越有面子,哪里會退得這么干脆?

在過去,多少重臣都是因為御史們窮追猛打,讓天子煩不勝煩,最後不得不飲恨出外避一避風頭。彈章交加而上——這『交加』二字,用得最多的就是在御史們的身上。

韓岡本以為台諫官們還會再鬧騰個半個月,讓天子將御史台中再清洗一遍,誰想到就這么了無聲息了,還真是讓人始料不及,「朝廷選拔御史不問資望,甚至可以選拔資歷淺薄之人,本就是看在他們為官未久,未為世俗所染,希望此輩能不懼天威、不畏權勢,放膽直諫。但現在的御史台,離朝廷用人的初衷是越來越遠了。」

「玉昆你是希望他們多彈劾你幾次?」章惇輕笑。

想要沽取直名,也得看看後果。韓岡已經被確定是未來的帝師,御史們可以與他劃清界限,有事沒事彈劾幾次,但當真與他結下深仇大怨,一二十年後新帝登基,可能有好果子吃?

隨即他又收斂了笑容,「不過日後若是天子有過,想來他們也不敢站出來諫阻。」

章惇順著韓岡的話頭說著,但走了兩步,他卻突地一愣,腳步也緩了一緩。

驚異的望著韓岡的背影,章惇皺起了雙眉,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韓岡居高臨下的評論朝臣,就這么讓人視為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