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官近青雲與天通(15)(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591 字 2020-08-30

司馬康想著,他看著司馬光,不知父親怎么評價這舊日老友中的最後一位。

但司馬光直接跳過了韓維,「難怪程正叔這么喜歡韓岡。」

司馬康眨了眨眼,愣住了。

司馬光話說得直白,他也聽得明白,但他卻想不明白。

程顥倒也罷了,性格寬和,口不臧否人物。而程頤待人則嚴厲得多,一向不苟言笑,對人更是少有獎譽。但對於韓岡,程頤的評價極高。韓岡立雪程門,程頤一直說他在敬字上做得最好,明師道之尊。就算因道統之爭而分歧明顯,也只是就事論事,從不聽聞批評韓岡品行。而且他和程顥對韓岡的欣賞也影響到了門下弟子身上,司馬康也聽說了,已是同門的呂大臨,還不如韓岡得程門弟子推重。

但司馬康知道,西京城中的一干元老中,富弼對韓岡的評價最高,『此子宰相器』是富弼親口對兒孫說的;『讓他出一頭地』,已經致仕的富弼都沒好意思對外提。而文彥博在韓岡身上吃的虧最多——舊日在朝中的事不說,幾年前韓岡任職京西,司馬康是親眼看著文彥博是怎么被只有他三分之一年紀的韓岡堵得狼狽不堪,顏面落盡,那時的韓岡也是如今天一般謙退——更不會小看其人。可自家父親說起他人對韓岡的評價,偏偏就提起了僅為一介布衣的程頤。

不過知子莫若父,知父亦莫如子,司馬康想了一陣,影影約約的也摸到了父親的想法。「王介甫和韓玉昆雖為翁婿,但在儒門道統上卻是針鋒相對。張載在世時,便已爭執不下,這兩年更是愈演愈烈,連天子都被卷了進來。葯典、殷墟是韓岡針對新學而下手,而千里鏡的禁令更是天子左袒新學,打壓氣學的明證。」

司馬光卻對兒子的話沒有什么反應,也不知聽入耳了沒有。呷了一口已經變得溫溫的茶水,道:「沒有韓岡,垂簾的應是太後。」

司馬康聞言立刻緊張了起來,仔細觀察著父親臉上的表情。

這是惋惜,還是單純在陳述?

司馬光的心中是在惋惜,在大致了解了冬至日的那一夜發生的一切後,他才知道,距離自己平生大願的實現,竟然只差了那么一步。

僅僅是因為一個人,一句話!

只是木已成舟,司馬光無意追嘆,惋惜卻是免不了的。

以今日京城中的局面。王安石越是擺著懷念舊日情誼的作態,就越是不方便翻臉。而作為幾乎是同一等級的重臣的韓岡,在三人面前做了半日的晚輩,更是配合得天衣無縫。看似謙退,但實際上卻是以退為進。

四名舊友相會,後生晚輩在旁服侍,與公事之爭全然無關。就算想翻臉,也得顧及自己的身份和形象。如果說是正邪不兩立,還能不假言辭,直接割席斷交。但王安石和韓岡的私德和名聲,讓人並不方便以此借口。給王安石和韓岡這對翁婿一搭一檔的拿捏著,今天在席面上完全被壓制住了。不過是閑聊和吃飯而已,看似平靜無波,但很明顯的是王、韓占據了主動。

幸而眼下時局的關鍵還是在向皇後身上。

向家是外戚,向皇後本人經常接觸的又多是宗室的家眷,對新法的感觀不會太好——就像曹太皇、高太後,之所以會厭棄新法,那是因為耳邊全都是抨擊新法擾民的聲音,怎么可能還會對新法有好感?但若是自己一至京城便呼朋喚友,擺明了要動搖朝局,那么向皇後那里肯定是要平添惡感。將心比心,在向皇後和她背後還躺在病榻上的天子心目中,穩定當是壓倒一切。

幸好城南驛中還有個王安石,要不然剛一到京師,便與呂晦叔、韓秉國相會的消息給傳出去,那么立刻就會在向皇後心中留下一個要找麻煩的印象。

呂公著人老成精,不會看不到這一點,他的打算很復雜,司馬光明白呂夷簡的三子絕不是所謂的純臣,保守家門不墮當才是呂公著的第一目標。

呂公著另有算計,韓維百事不理,司馬光想要將與民爭利的惡法給掀翻,卻從他們身上看不到希望。

不過與王安石和韓岡今日把酒言歡,還是有個好處,司馬光輕聲道:「明天當能越次上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