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浮生迫歲期行旅(二)(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894 字 2020-08-30

從青城行宮外一直走到南薰門處,王安石一直都沒開口,直到前面竄出一群豬——活豬進城,只能走南薰門——把前路一擋,一群『痴宰相』讓群臣避道的威風施展不開,王安石這才停下腳步,回身熟視韓岡良久:「玉昆,你這樞密副使當真是不想做嗎?」

「岳父大人明鑒。小婿的心思,可是從來都沒隱瞞過。」韓岡笑了笑,將話題丟回去,「而且天子的想法,岳父也不會不知道。否則為何招曾子宣入京?」

聽到韓岡提起曾布的名字,王安石臉色頓時一沉,但隨即又化為苦笑,搖搖頭,不說話了,給韓岡堵得夠嗆。

待南薰門重新暢通,王安石和韓岡上馬入城,穿過內外兩重的城門,王安石才又開口:「呂與叔要走了。」

韓岡一笑:「張邃明【張璪】,蒲傳正【蒲宗孟】寫的好文章。」頓了頓,又補充道,「孫巨源也不差,今之賈誼,不比當年的司馬十二丈遜色到哪里。」

王安石這下又沒話了。

在大拜除後這十天里,給韓岡的白麻誥敇連下四道,給呂公著的慰留詔也連下了三道。縱然皇帝、皇後都恨不得他早點離開,可以樞密使兼太子太保的身份,也不便一腳就將他踢走。當呂公著連本上奏請郡,翰林學士院便奉聖意接連詔慰留。

若是臉皮厚一點,呂公著就此不再上本,短時間內還真是拿他沒轍。但知制誥的翰林學士是什么人?乃是天下文萃華選。

就像當年司馬光幫趙頊起草的慰留詔,能將王安石氣得七竅生煙一般。以張璪為首的三位內翰,各自起草的慰留詔,明褒實貶,字字誅心,不比司馬光的功力遜色到哪里去,讓呂公著沒臉以假作真,厚著臉皮硬是留下來。

韓岡仰頭看看天空,這幾年來,隨著石炭運用得越來越多,京城的冬天也越發的霧氣繚繞。晴朗無雲的冬日,天空中卻仿佛被蒙上了一層紗。

只是在韓岡的心里,該走的都要走了,該來的還沒來。臘月初的京城,倒是暴雨後的園林,污穢一掃而空,空氣清新宜人。

……………………

當蔡京三人趕到西門時,大部分的御史都到了,幸好李定還沒來。

蔡京過去打招呼,他人緣甚好,無論入台遲早,都是跟他有說有笑,與宮中殿上那一張張死人臉,完全是兩個模樣。

過了片刻,又是一主一仆騎著兩匹馬遠遠地趕了過來。

三十多歲的年紀,與蔡京相仿佛,就是形象上差了許多。蔡京見到他,便迎上去:「李文,怎么來得這般遲?」

「格非來遲,還望各位恕罪。」李格非連連拱手告罪,道:「呂宮保已經在收拾家當,不方便從他家門前過,只得繞了點路。」

蔡京聞言便笑道:「文叔果然是為人敦厚啊。」

他拉著李格非過來,一群御史的臉色卻都冷了下來,漫不經意的拱手行禮,卻一點親近之意都沒有。

李格非尷尬得很,要不是蔡京跟他聊上兩句,倒是連站都沒出站了。

李格非是李清臣所薦,似乎是在相州韓家那邊的關系。不過熙寧九年的進士,五年不到就轉京官,而且還做了權監察御史里行,說起來實在是讓趙挺之和強淵明這幾位熙寧三年的進士嫉恨。而且照規矩,監察御史里行至少得是一任知縣後的資深京官,但李格非根本就沒做過知縣,剛剛轉官而已,只能加個權字。

要不是因為眼下御史台乏人,又因為是李清臣力薦,李格非根本就不可能出任此職,早就給罵回去了。當然,最重要的是新任御史的審批權是牢牢握在在天子手中。而以天子的精力,最多也只安排了一個御史中丞,剩下的人選全都是皇後批准。私下里,御史們都在議論,皇後根本不知道監察御史到底需要什么樣的資歷。

蔡京會做人,連不受待見的李格非也招呼到,又過了小半個時辰,一名不知是誰家的家丁跑來,說是李中丞來了。

御史們立刻放棄了閑談,趕過去迎接。

李定一家的車馬,很是簡單,承載家當的馬車只有兩輛,仆婢也沒幾個。沿著大街一路過來,一點也不起眼,要不是一群御史群聚,根本都不會惹來任何目光。

這位御史中丞很早以前就被舊黨視為攻擊新黨的突破口,不孝的傳聞遍及天下。可李定賑濟同族不遺余力,家無余財是顯而易見的。從廉潔程度上,絕對當得起御史中丞這個位置。

而且他還統領烏台上下,好生整治了一下愛胡說八道的一幫詞人。也讓總愛仗著文才臧否人物的他們知道,有資格評判官員賢與不肖的,只有御史台!

比起攻劾宰相,這樣的彈劾同樣讓人痛快,甚至還要更高。無論如何宰相是進不了詔獄的,但在蘇軾住了多日之後,烏台東西兩獄的名聲,這兩年來卻已經能夠威懾百官了。

而且是這次他是受連累的,有王安石、呂惠卿在,轉眼就能回來。御史們哪個也不會枉做小人。

一艘河船這時從西水門進了城。一名一身綾羅,仍有著幾分儒氣的老者立於船頭處。大約五十多歲,看著倒是挺富態。

西水門和西門新鄭門比鄰而立,眼尖的蔡京一眼就看清了那個老者的相貌。蔡京曾在章惇家見過兩次。更早一點,則是在西太一宮打過照面。

是章惇家的門客。

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