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隨陽雁飛各西東(七)(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946 字 2020-08-30

「五叔!」種建中叫道。

「你們兄弟幾個從軍也有十幾年了,何曾吃過苦,又有幾次在生死之境上掙扎過?不趁現在鍛打一番,難道還要靠我、你爹,還有你的叔伯再撐上幾十年?!種家的門戶終究還是要靠你們撐起來,沒個好身板怎么撐?!」種諤冷然說著,「十七是你兄弟,可別忘了,他更是我兒子。」

種建中無可奈何:「侄兒明白。」

種諤又瞥了侄子一眼,低頭再去看沙盤,眼神也漸漸變得興奮和狂熱,最後他一拳捶在沙盤邊。

「遼人不來則罷,來了就別走了!」他的語氣森然,「區區三五萬帳,到興靈也不過一年而已,不好生扎下根基,這么快就想南侵?小心我翻了面皮,將興靈也奪下來!」

……………………

遼人大軍南下了。

這是溥樂城主種朴十天前,接連派親信向韋州和鹽州通報的緊急軍情。

若是說位於環慶路北方防線最前沿的韋州,其實防御遼人南下的第一道關卡。那么溥樂城,便是韋州北方抵御遼人的第一道防線。

其位於韋州的北側偏東,控扼遼人南下的主要通道靈州川。之前韋州邊境上的幾次沖突,大部分都發生在溥樂城附近。

十四人死,二十一人傷,還有八人失蹤,這是到遼人南下之前為止,種朴手下斥候游騎們的全部傷亡數據。

能在溥樂城中成為一名斥候,無一不是可以以一當十的精銳騎兵,但在與遼人越來越劇烈的沖突中,仍是不斷的受到損失。

要運回鄉里的,在火中燒化,只留下骨殖做紀念。但更多的,則直接埋在了溥樂城邊的墓地中。

所以在半個多月前,他設計埋伏了一支契丹人的騎兵小隊。但隨之而來的發展卻讓他失去了炫耀這份功勞的想法。

遼人竟然群起而動。數千遼軍,在溥樂城北方札下營盤。看似是在圍城,其實向南留下了很大的缺口。是造聲勢逼迫城中守軍自行行動,甚至希望他們能南逃。

望著城外隨風招展的旗幟,種朴心情更加陰郁。

每一名士兵的傷亡,都在挑戰著種朴的自制力。之前伏擊遼人成功,的確有了一點賞賜,但更多的,還是私下里的訓斥!現在他是在勉強壓制自己的憤怒,卻也不知什么時候就再也壓制不住。

種朴運氣不佳,另外也是少個文官的出身,比起官運亨通、中過明法科的堂弟來,眼下僅為環慶路第七將的正將,環慶北路巡檢使,鎮守在溥樂城。麾下兵馬三千五百,實際上有三千出頭的兵力,大約軍籍簿上八成五多一點,算得上是精銳了。

在北方七十里外,與溥樂城遙遙相對的,是遼軍盤踞的耀德城。這兩座城砦,皆位於靈州川畔,是韋州通向靈州的道路上的中繼點。在皇宋開國之初,黨項人還沒有占據靈州的時候,這兩座城砦,維系著靈州城的補給線。

等到了李繼遷叛宋,占據了興靈、銀夏乃至橫山,溥樂、耀德變成了西賊南侵時,往來興靈和韋州中途的落腳點。

而從一年多前開始,在西夏滅國之後,則是分別為宋遼兩國占據。兩城中間的位置,便是宋遼的邊界。

耀德城從三天前起,便不斷有一支支遼軍騎兵從北而來,陸續匯入城中。據斥候們的回報,從裝束看,其中有契丹人,有庫莫奚人,有渤海人,甚至還有黨項人——打了一年多的交道,遼人中的不同族類,斥候們倒是分得一清二楚了。

「城主,去南邊的人回來了。」一名心腹小校過來輕聲稟報。

「讓婁七來見我,其他人下去休息。」種朴揮揮手,讓人退下。這是他派去南方的一支斥候小隊,目的是試探遼人的動向。

但種朴的心腹小校沒有動,而是低聲道:「他們撞上了一支一百多人的遼人斥候。」說著,他就從下面領上來一群士子。

種朴終於明白了,冷喝一聲,「看來遼人是不准備過年了!」他看看回來的這幾名斥候,卻發現少了一個熟悉的人,「婁七呢,是受了傷?」

那名小校低下頭,聲音也同樣低了下去:「城主,婁七不成了。」

種朴一聽,轉身便走。下城後,就直接沖到了療養院的重病房,只見正中央的一張病床上躺著一個人。但這個人臉上蓋著一幅白巾。身上滿是未干的血跡。

缺少兩根手指的左手露在外面,正是自己過去的親兵婁七。將他派到外面做斥候,是打算讓他立些功勛也好提拔,哪想到會這么沒福氣。

揭開白布看了幾眼,種朴飛一般轉過身來,臉上不見悲慟,只有愈來愈盛的憤怒。

「且去准備,晚上隨我去殺上一番!」他陰森森的低喝道。這段時間以來,都只是反擊而已——你來打我,然後我還手——還沒有主動攻擊過。之前的伏擊,也是居於這樣的想法。但現在,種朴決定改變,「拔掉遼人的幾個營寨,逼遼人動手攻城。」

「城主,我們這里可不好主動出手啊!萬一城外的遼人大軍當真開始攻城……」

「怕什么?!樞密府中的相公,可不是文彥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