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金城可在漢圖中(17)(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2170 字 2020-08-30

這一點連陳豐都明白,如果想要讓在陝西的呂惠卿全力相助,除非韓岡向他低頭。可以韓岡的心氣,可能會向呂惠卿低頭嗎?

「都是為了國事,哪有低頭抬頭的說法?如果真的有必要,樞副肯定會低頭的。」田腴對韓岡的性格為人還算了解,「現在樞副既然連封公文都沒往關中送去,自然是有很大把握的。」

韓岡當然有足夠的自信。作為他的幕僚,章楶、陳豐在他臉上看到的永遠都是自信滿滿的神情,看不出半點虛怯。那份從心底透出來的自信,是絕對偽裝不來的。

可莫說幾位新人,甚至就是跟隨韓岡時間不短的黃裳和田腴,心里也有些犯嘀咕。支撐他們信心的,並不完全是韓岡對計劃的解釋,而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計劃來自於韓岡他本人。其他人也基本上如此,甚至更甚,其信心幾乎全都來自於韓岡。

如果是在太原城中,當然是另作別論,可惜現在是在太谷縣。城防水平在諸多縣城中,絕對可以排在前列,但與河北、河東、陝西的府城、州城相比,還是有距離的。

可想要達成目的,進駐太原城是沒有任何意義的,躲在南面的山谷中,同樣沒有任何意義。

韓岡坐鎮在太谷,還讓來援的京營禁軍在威勝軍銅鞮縣集結,然後依照他的吩咐,將大營安扎在威勝軍最北端的南關鎮,到太谷縣南端的盤陀一線,與太谷縣相距不超過四十里。而這座谷中連營形勢的大營,其在谷地北端峪口處的前進營地,與太谷縣則更近了一半。

雖然現在抵達的兵力並不算多,可接下來的十天,將陸陸續續還有三萬兵馬齊集太谷縣南方的大營之中。

其實要是把大營安在山口外,再接近太谷縣十里,甚至五里,那遼軍是絕不會過來的。

太過穩固的犄角之勢,將會讓任何攻打太谷縣的軍事行動成為笑話。只有保持現在的距離,才會讓太谷縣成為一塊讓遼人忍不住咬上一口的肥肉。

從峪口到太谷,超過二十里的平原地帶,步兵要走上半日的路程,足以讓騎兵發揮出自己的威力。將成陣列的步卒拖住拖垮——至少契丹人應該有這份自信。

……………………

韓岡硬是給了遼軍施展的空間,其用心不問可知。都不用多說,章楶、黃裳、田腴都看得出來,自然遼人也能看得出來。

來來往往的遠探攔子馬早就將韓岡在太谷縣周圍的布置打探得七七八八,雖然在這過程中受了一些損失,也跟宋國的百姓、以及宋軍的游騎有過多番交手,但比起得到情報,那點損失實在算不了什么。

理所當然的,韓岡的計劃便在遼軍將帥中引起了激烈的爭執。

「那是明擺著是陷阱!」

「可只是太谷縣啊……太原打不下來,區區一個縣城如何打不下來?」

「怎么可能只是一個縣城?!那只是魚餌,沒看到後面的鉤子嗎?!」

「但尚父的吩咐怎么辦?」

「那是因為尚父還不知道韓岡的打算。」

張孝傑煩躁的敲了敲桌子,讓大帳中的聲浪稍稍平息了一點。他與坐在身側的蕭十三交換了一個眼神,皆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一絲無奈。

其實爭論的最後一句話並沒有說錯。

『韓岡在哪里。』

當耶律乙辛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韓岡還沒有進入太原府。

以當時掌握在耶律乙辛手上的情報,尚父的意思也不過是圍定進入太原的韓岡,一批批的擊敗趕來援救韓菩薩的宋軍。若是行動快一點,在半道上截住北上的韓岡,那更是一樁不可思議、可以留名千古的戰績。

但韓岡現在可是坐鎮在太谷縣,根本就沒有繼續前進半步的打算,反而想著將他們引誘南下。

這一點,蕭十三可以肯定,耶律乙辛是絕對不可能事先猜測得到韓岡竟然會以自身為餌,引誘大軍南下決戰。

對蕭十三來說,就算現在直接退走,劫掠來的戰果也足以填飽任何人的胃口,回到朝中,絕不會受到尚父的斥責。即便丟掉的那塊肉,會讓人在日後的日子里,一想起就會後悔不已。

是的……絕對會後悔。張孝傑可以肯定。

一旦擊敗宋人在河東最後的抵抗,得到戰利品,會豐厚得讓人難以割舍。現在所劫掠到了一切,也不到那時的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

那可是開封府啊!

韓岡在河東人望極高,又是被朝廷派來主持河東軍事的宰執,人人視其為久旱甘霖,皆認為其必能挽救河東於危亡。但相應的,一旦韓岡死了或被擒,整個河東的抵抗將會立刻土崩瓦解。遼軍由此甚至可以一直打穿河東,直取開封府。

在幾十里外,有數萬宋軍隨時可以出動的情況下,攻打太谷縣的確需要冒上一點風險,但得來的回報則太過豐厚。豐厚得能讓蕭十三和張孝傑以及他們手下的一眾將領,忍不住去賭一把肥肉後面的鉤子鋒不鋒利。

這枚鉤究竟能將獵物吊起來,還是讓獵物一口咬壞,這就是韓岡和他們對賭的賭盤。

賭還是不賭?

再次交換了意見,蕭十三和張孝傑很快就做出了決定。太谷縣又不是龍潭虎穴,試一下又能如何?

派了人回去看住了石嶺關的後路,又放了重兵在榆次城。如果數日之間破不了城,那就直接撤好了。只要不給宋軍圍上來的機會,韓岡又能如何施為?難道人還要跟馬來比腳程不成?

……………………

夜色漸濃。

普慈寺的依然燈火通明。

一封封急報從北面接連傳來,異色的烽火也從北方一直燒到了太古城下。

「怎么了?」見黃裳突然間沒了動靜,章楶疑惑的問道。

黃裳回頭,帶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按樞副的說法,是客人們到了……魚兒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