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恕也嘆道:「昔年恕讀史,嘗觀鄭玄忌馬融、群儒憎穎達二事,嗤之以鼻。謂飽學宿儒,縱好名亦不致此。今日回頭再看,古人誠不我欺,信之也!信之也!」
「此二事,一在漢晉,一在隋唐,如今又有王安石、韓岡翁婿倆,倒是給補上了。」
鄭玄師從馬融,三年學成辭歸,馬融忌其日後聲名越己,遣家將追殺;隋煬帝慕石渠閣、白虎觀舊事,召天下群儒共論經典,孔穎達年最少,卻獨占鰲頭,為諸宿儒所嫉恨,以刺客謀刺之。這兩件事,有人說真,有人說假,至今尚無定論。倒是孔子誅少正卯,否認的卻不多見。
「可惜了呂樞密,無妄之災啊。」
「那是他自招由。」蔡確對呂惠卿沒有一點好感,不僅僅是因為爭權奪利的緣故。從性格上,蔡確也與呂惠卿如同冰炭。
幸好王安石對他的好女婿顧忌太多。也許一開始並沒有像鬧到今天的地步,可是到如今,已經是騎虎難下了。
只要王安石還壓著韓岡,朝中就沒人能幫他松脫開來,就是皇後都只能干瞪眼。而韓岡無法回京的情況下,皇後也絕不會允許呂惠卿回京。
這已經成了一個解不開的死結,讓蔡確看得心花怒放的死結。
蔡確很期盼看到韓岡氣得大罵王安石是奸臣的模樣,也很期待呂惠卿與王安石分道揚鑣的哪一天。
想想就覺得有趣。
實在是太有趣了。
「相公。」一名身穿紅袍的親隨匆匆進了廳來,附耳對蔡確說了幾句。
……………………曾布只有獨處時才會路出笑容。
讓呂惠卿與王安石反目成仇,讓韓岡與王安石嫌隙更深,讓皇後更加敵視王安石,這已經是一石三鳥了。
而且還要加上呂、韓不得不久留外路。
一石四鳥!
至於賣好韓岡,曾布從來沒有奢望過,那不是可欺之以方的君子,而是最善偽裝的狡詐之人。
曾布倒是不擔心,他所做的僅僅是因勢利導,根源還在王安石身上。
站在院中,眺望著大慶殿殿頂之上,在陽光下璀璨奪目的琉璃瓦,曾布臉上的笑意更甚。
想讓他來摻沙子,這幾天的作為,當沒有辜負官家的一份心意吧。
「大參。」一名書辦在院門前小心的打著招呼,然後悄步走了進來。
……………………只要王安石還在任上,韓岡就別想回來。
而只要天子還有一息尚存,王安石的平章一職,就沒人能動搖得了。
烏台台長的公廳中,李清臣肅容翻看著一份份公文,思緒卻飄到了之前朝堂上的爭論上。
總算是贏了一回。
韓岡如果現在回來,正好能趕上他三十歲生日。一旦他在京中擺起了壽宴,可就真是讓人無法忍受了。
幸好不至於此。
年紀輕輕,便身登高位,對人對己對朝廷都不利。
玉不琢不成器,也該受些挫折了。
天子早有此心,可惜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故被破壞了。
如今既然天子不在,就讓他的岳父來當一回攔路石吧。
未來的權臣,和現在的權臣。
只要是權臣,都是需要鏟除的敵人呢。
……………………「何至於此!!」章惇聲音微顫。
「這是要魚死網破嗎?!」蔡確難以置信的搖起了頭。
「怎么可能?!」曾布在驚叫。
而李清臣還在看著他的公文,來自銀台司的信報,尚未送到他的手中。
……………………王旁走進了王安石書房所在的院落。
見過幾次的銀台司派來報信的虞侯,正從書房外的小廳中出來,看見王旁,行了一禮,然後又匆匆來離去。
王旁走近廳中,卻見王安石發覺父親神色不對,他慌忙上前,「大人,出了何事?」
王安石閉目不答,久而一聲嘆:「玉昆要上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