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欲雨還晴咨明輔(24)(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53 字 2020-08-30

一天稍晚的時候,刑恕回到南門外。

程顥並不住在附近,但在一干弟子被薦入國子監後,他的講學場所就換到了南薰門附近,緊鄰著國子監。

而程門的弟子,也紛紛在附近租房居住。多是在城內外的寺院中,一座座廟里,士人比和尚都多,幾乎就成了鳩占鵲巢。

繞過後殿,走進程門弟子合租的院落,就看見游酢和幾名新入門的弟子聚在院中高談闊論,看起來像是在研究放在石桌上的幾卷書。

「說什么這么熱鬧?」刑恕走了過去。

一群人聞聲抬頭,見是刑恕來了,幾名新來的弟子便臉色訕訕的,一幅被抓到了錯處的模樣。不過游酢則大大方方的將書亮了出來,刑恕定睛一看,卻是前一期的《自然》。

「和叔來了,我們正在說天元術呢。」游酢很淡定的說道。

「哦?」刑恕問道,「是代數法,用甲骨文中的文字設未知元的那一篇?」

「和叔也看《自然》?」游酢略感驚訝。

刑恕走過來,坐在一名弟子主動讓出的位置上:「伯淳先生和正叔先生可都是諸子百家都看的。《自然》有什么不能看?」

聽刑恕這么一說,好些弟子的神色就不那么緊張了。

縱然韓岡尊程顥、程頤為師長,但氣學和道學的關系依然並不和睦,研習韓岡、蘇頌兩人主辦的《自然》,在程門弟子內部,多多少少也要避忌一點。

刑恕拿起那卷《自然》,翻了一番,看起來.經過了不少人的手,邊緣都磨毛卷曲起來。他對游酢笑道:「這一篇文章,其實說得也淺顯。不過用甲骨文代數計算,倒也別出心裁,讓人驚喜。」

殷墟發掘了這么些日子,出土的器皿和甲骨不知有多少。

多少金石家想方設法的去搜集,然後埋頭研究。遠的不說,單是程門弟子中,最好金石的呂大臨手中就有幾百片,還經常跟其他同好一起交換研究上面的古文。

當世的幾位金石大家,據說已經辨認出了其中的一些文字。比較簡單的日月山水,還有甲乙丙丁之類的文字,都辨識了出來,甚至都公開了。

韓岡是首先發現殷墟的第一人,也是最早提倡通過研究甲骨文來印證儒家經典。可氣學對甲骨文的應用,卻讓人啼笑皆非,竟是落在了數算上。

《九章算經》里面的盈不足術。用現在天元法來設未知元,甲、乙、丙、丁,用甲骨文代替未知的數字。然後列方程計算,多元則用消元法對消未知元,需要開方的則設法降冪。

用公式、代數來講解題目,比舊有的文字,更為直觀易懂。

游酢對此也是最為贊賞:「如今的算式更為簡潔,以此為本,《九章算經》可以出一篇新的傳注了。」

「說得也是。先生門下,最擅長數算的乃是節夫,今日一看,定夫也不輸給令兄。」刑恕嘆道,「可惜節夫不再,他若在,也可以多一些人探討數算方面的題目了。」

只要做過親民官的幕僚,而不是清客,大多都會在錢谷計算上下點功夫。游醇當年在韓岡幕中的時間並不長,但接觸到的人和事,卻比尋常十余年宦海的官員都多。之後先得官身,又中進士,很快就在南方授了知縣。事情做得多了,在程門弟子中,前途不必多言,才干也出挑的。

刑恕在二程門下最擅做人,除了呂大臨等寥寥數人,與其他同窗一說起話,就如同知交一般親熱。而那些前途遠大的的同窗,如游酢、游醇,更是盡力交接。日後都是官場上的助力。

「小弟也只是閑來無事算一算。」游酢將桌上收拾了一下,對刑恕道:「家兄年初才受的錢塘知縣,想要通問一下,去封信都要一個月。」

刑恕笑道:「錢塘是望縣。可是江南數一數二的好去處。別人求都求不來。」

「就是望縣才不好啊,多少人給盯著,也不知能做幾日。」

「不想想節夫的跟腳在誰身上?」刑恕笑著道。

肥缺很少能做滿一任,若是不能上下打點好,一年半載就會給人擠走了。不過後台夠硬的就另作別論。游醇是程門弟子,可他是韓岡推薦入官,相比起游學的師門,官員與舉主的關系更加緊密。一個只是授學,另一個則是援引入官,恩德差了老遠。要不然天子為什么禁進士拜考官為座師,就是怕這個關系讓朝中官員結黨。

放下手中的書卷嗎,刑恕又道,「而且錢塘縣又是堂除,中書門下里面誰不要給那一位一個面子?」

所謂堂除,就是由政事堂任免的官職。升朝官的差遣,只要還沒到侍制一級,其任免都在審官東院手中。但其中有些重要的職位,比如大州、望縣的主官,並不經過審官東院,而是由政事堂直接任命。

人事、財政,政事堂直接插手的地方總是不會嫌多。只要有了一次干涉,那個職位之後就不會再還回來了。這里可不會有下不為例的說法,而是要講先例、故事。現如今,堂除的州縣正位,已經占了五分之一,而且是最精華的那五分之一。

游酢只能點頭了,他是比不上刑恕的博學多聞。哪里都能拉上關系,什么都知道一點。比如什么堂除、院除,他只知道名目,但具體哪個堂除,哪個院除,怎么也不可能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