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見說崇山放四凶(二)(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748 字 2020-08-30

乍聽到章惇推舉沈括,李定立刻將視線投向韓岡。

章惇這是要拿沈括下手?他與韓岡的關系決裂了嗎?

但以韓岡的性格,以及資歷,應該不會跟章惇他去爭宰相位置的。既然不爭,那還有什么理由兩人決裂?

之前沈括臨危受命,去撲滅石炭場火災,沈括有苦勞,也有些功勞,不過因為他僅僅是讓大火燒光了石炭場的煤炭,最後自然熄滅,又拆毀了數百戶百姓家宅來防止火勢蔓延,致使民怨沸騰,頗鬧了些事,還是有些朝官指責他辦事不利。

沈括出任開封府是被趕鴨子上架,受命平復危局,尋常官員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只是沈括本來就因為人品備受歧視,僅有韓岡願意接納。韓岡同意他出知開封,便不敢推辭,不得不接下來。

這一回沈括是再一次被推到了風尖浪口上,而韓岡又同意了,這不是逼著沈括離心離德?

鬼才會相信韓岡會容忍有人拆自己的台,而那個人更不應該會是章惇。

不過聽到韓岡之後的回話,李定頓時恍然。

開封府審訖,交由諸法司復核,乍聽起來是把沈括給犧牲了。

如果一切都這么按照正常的程序來。開封府批出判詞之後,上覆大理寺復審,再送審刑院詳議,由於事關重大,又多人論死,所以還有刑部復核的一道關,而御史台更將會依例全程監審。

開封府的判決一路上要過關斬將,想要順利通過根本不可能。

可再之後呢?

如果法司將開封府的判決給駁回去,沈括是不可能就此罷休,必然要就此申訴。雙方各執一端,接下來要么就是請兩制以上官詳議,要么就是請太後處斷。

換做自己站在韓岡和章惇的位置上,肯定會選擇密奏太後,讓向太後直接進行赦免。

如果當真依律判決,參與叛亂的主要成員,還有直系親屬中的男丁,必然不離斬絞重刑,腰斬也會有幾個。如果蔡確、宋用臣和石得一還活著,更是逃不過千刀萬剮的凌遲極刑。

前兩年的李逢、趙世居謀反案,就各凌遲和腰斬了兩位伎術官。那一回,連謀反的謀字都算不上,只是趙世居家中藏了兵書和讖緯圖書。往來書信上看不得一個陰謀。這一次,是實打實的謀反,砍下的頭顱當是趙世居案的十倍。

但只要說服了太後,赦書一出,什么先例故事也就無關緊要了

宰輔們要放過一眾叛逆,本來就是要請太後降赦詔。想要名正言順的頒詔,必要的審判程序就少不了。只有先行定罪,才能赦免。

配合的倒是好。

韓岡和章惇根本就沒有讓步,只是先拖延一下。有了對一眾叛臣的處置,另一面曾布和薛向的處置也就有了依循的標准,接下來再議論,可就脫不出宰輔們劃出的底限。

李定差不多明白了韓岡與章惇的一點盤算,但他清楚,絕不會這么簡單。

一切的核心還是在太後身上。

呂嘉問眼神陰冷,盯著韓岡和章惇。兩人明目張膽的相互配合,絕不止是暫且拖延,以逞其謀算那么簡單。

宰輔們在挫敗了叛黨,救回了太後與天子之後,已是功高難賞,如果再表現得太強勢,在太後眼中免不了會被認為是咄咄逼人,驕橫跋扈。

才經過一場叛亂,尤其是倚為心腹的石得一、宋用臣的叛離,太後免不了會疑心重重,對權力也將格外執著,此人之常情。

女人本就多疑,天子的疑心病只會比女人更重,剛剛被背叛的人則總免不了以猜疑的目光看外界,如今垂簾聽政的太後是三事疊加,猜忌的程度將會是之前的十倍、百倍。

如果有人觸動她的心結,之前的信任不論多深厚,也會立刻變成猜忌。

呂嘉問敢於隨著李定一同頂撞諸宰輔,正是想借用太後這樣的心理。

可韓岡、章惇現在已經退了一步,這邊再咬著不放,太後猜忌的對象可就會轉過來了。

呂嘉問此時更加確定,只要還有章惇和韓岡在,兩府中空出的那幾個位置就像水里的月亮,看似觸手可及,卻抓不到手中。

難道就這么認輸不成?

呂嘉問緊緊咬著牙關。

王安石、韓絳、張璪,以及蘇頌,這四人都比不上韓岡、章惇的年輕,精力早已不濟。時間一長,朝堂事務必然會漸漸落到韓岡、章惇兩人手中。

如果自己能在近日進入兩府,還可以跟章惇、韓岡爭一爭朝堂大政。但若是不能及時填補上那幾個空缺,待朝局安穩下來,以章惇和韓岡的能力,當能順利的處置好軍政兩方面的國家大事,讓朝堂上下——最關鍵的是太後——覺得沒有必要補足兩府的闕員。

到時候,想要再擠進去,就沒那么容易了。即便太後有意擴充兩府,牽制章惇、韓岡,也要與外路的一應重臣相互競爭,哪里有現在的機會好!?

如李定、呂嘉問一般咬碎牙關的重臣不在少數,皆是有資格躋身兩府的一干人。他們或前或後,就自問已經看透了韓岡和章惇的把戲。

不過此時蘇頌心中與王安石一樣疑惑不解。

絕不是什么默契和配合,蘇頌極為熟悉韓岡的性格,他和章惇先後發言,反倒有著些微爭鋒相對的味道。

從資歷和官階來說,韓岡不會與章惇爭奪宰相的位置。兩人要心生嫌隙未免還太早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