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煙霞隨步正登覽(六)(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825 字 2020-08-30

燒掉?

張璪現在確信韓岡和沈括之間沒有聯系了。

這話不應該由臣子來說的。

將刑恕、蔡京等人所有的信件一股腦的全燒掉,最是干凈,從此人心可安。否則就沒完沒了,睡在家里也得擔心夜里有人敲門。

只是在場的大臣們哪個不知道該怎么做?但他們有一個敢說出來的?

袁曹官渡之戰後,曹操從袁紹大營中搜到大批屬下私通袁紹的信件,下令將之盡數焚毀的是曹操本人,而非是帳下謀臣。處在當時曹營臣僚的位置上,首先是要自清,而不是為曹操著想來安定人心。

雖然說干掉了蔡確、又恨蔡京不死的韓岡,完全沒有必要擔心被誤會與叛黨有勾結,可是收買人心這一條,就無法洗脫了。得到群臣的感激,對臣子來說,並不是什么好事。

要么是心里有鬼,要么是收買人心,身處兩難境地,緘默不言才是上佳之策。

就算韓岡早已是債多不愁,也沒必要給自己在天子的心中,再添上一重惡感。何況沈括已經解決掉了韓岡的對手,又自己跳了出去,沒有了對手的韓岡只要等著就夠了,也完全沒有必要再多話。

只是因為沈括突然沖呂嘉問等人下手,韓岡擔心被人視為主使者,在權衡利弊之後,他才會冒上絕大的風險,去選擇解決沈括的問題。

說起來韓岡還是看重名聲,而不是未來自身的安危。

這種惜名不惜身的行事作風,張璪能夠理解,卻絕不會去仿效。

太後會答應嗎?

但朝廷不可能去冒風險選擇一名與叛逆糾纏不清的宰輔。

趕在之前結束,,呂嘉問等人就再無機會。

張璪期待著來自御座之後的回答。

只是當先出聲的不是太後,而是另一人。

呂嘉問幾乎是沖了出來,「不可!!決不可燒!」

呂嘉問幾聲大叫,讓許多朝臣對他怒目而視,也讓正准備同意韓岡意見的向太後改變了要說的話:「為何不可?」

呂嘉問急促的說著:「臣與逆黨舊日或有往來,亦不乏文字。但從逆之事,卻是無中生有!」他的聲音尖利,一邊對沈括怒目而視,一邊為自己辯解:「臣之清白可昭日月,若今日焚去信件,臣將無法自辯於陛下面前。他人信件可以燒,但請陛下留下臣的信件,公諸於眾,以示臣的清白!」

呂嘉問果然沒有糊塗。

王安石略略放心下來。

不論呂嘉問本身有多少問題,他都是從一開始就站在新法一邊,從未有過叛離。只是這一事,就讓王安石絕不會答應有人將他跟叛逆聯系在一起。

燒去已經被搜檢入官的信件,有罪的當然可以趁機脫身,但無罪的官員,便無法再自辯。前面沈括剛剛攻擊過呂嘉問,若太後當真聽從韓岡的建議,將所有信件一起燒掉之後,呂嘉問要怎么辯解,才能讓人覺得他沒有與叛逆有勾連?這分明是坐實了呂嘉問身上的罪狀。

已經被沈括點名的呂嘉問等人,都不能放任私家的信件被燒掉,至少得設法表明自己的清白和心胸坦盪,否則日後別說是參加推舉,就是朝廷中的位置都坐不穩了。

「臣曾孝寬請陛下留下臣的信件。」

「臣黃履請陛下留下臣的信件。」

一干涉案朝臣,都被逼得站出來自辯。甚至包括沒有牽涉到的李定,也出來了。身為御史中丞,李定這時候不站出來,就是不適任的表現。

「刑恕、蔡京等叛逆黨羽為官日久,往來官宦都數以百千計,難道說他們都是叛逆不成?從其家中搜尋出來的信件,必然大多都是尋常問候。若不加檢視便一起焚毀,是視諸臣皆為叛逆同黨。請陛下另擇賢能,加以檢驗,以還諸臣清白。」

沈括站在文德殿中央,連一句回話都沒有,看起來茫然失措。

投機又失敗了——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投靠了誰。但沈括這一次,可是犯了眾怒了,原本還有可能被選入三人之內,但現在已經沒有任何機會。

這意外還真是一重接一重。難道這次推舉,將會無疾而終?

王安石望著殿內。

若這一次的推舉不能舉行,韓岡的政治威信至少要打個大折扣。短期之內,肯定是難以挽回。

只是經過了這么多事,王安石對韓岡猜忌心的很重,只要是韓岡的建議,總要多想一想,因為總不會那么簡單。

很多人都在看著韓岡,等他的反應。

信件是證據,不可能燒一半留一半,要么全燒,要么全留。若是太後同意了呂嘉問、李定、曾孝寬等人的意見,那信件就會都保留下來,讓人從中尋找與叛逆勾結的證據,而作為提議者的韓岡本人也會坐實李定的攻劾。若太後選擇了韓岡建議,卻必須先為呂嘉問、李定等人開脫,只是在韓岡的立場上只能如此選擇。

只見韓岡拱手一禮:「事涉內外千百臣僚,請陛下速下決斷!」

事涉內外千百臣僚,聽到這一句,很多人都放下了心來。韓岡依然堅持他的主張。

只是這話雖說十分直白,但還是有那么一點隱晦,太後能聽得懂嗎?還是有人擔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