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朔吹號寒欲爭鋒(十)(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73 字 2020-08-30

太後的詢問充滿了偏見,甚至惡意。

這時候沒人會認為太後現在的問話,是源自於她的體貼。

看起來新黨的存在,已經讓太後感到不耐煩了。

這樣的苗頭卻沒有讓章惇一絲一毫的畏懼,一口咬定:「蒲宗孟正是知貢舉的人選!」

決定知貢舉的人選,論理並非是樞密使應該涉足的領域。不過但凡由天子決定的位置,無論東西兩府都有建言的權力。

「不過蒲宗孟一人知貢舉恐有疏失,臣再舉河北都轉運使李承之,與蒲宗孟並權知貢舉。」章惇繼續道。

不是權同知貢舉,而是並權知貢舉,也就是地位相當,不分高下。否則以李承之的身份,不可能屈居蒲宗孟之下,去就任地位整整低上一大級的權同知貢舉。

不過李承之的情況,在場的都清楚;兩天前他將手中的選票投給了誰,也沒人會忘記。

王安石頓時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對章惇的提議沒有任何表示反對的意思,站在那里,絲毫不見有說話的意思。

李承之在文學上沒有足夠的名聲,而且又是投靠了韓岡的叛徒。正常的情況下,王安石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同意讓一名並非新黨的成員拿到知貢舉這樣關鍵性的位置。但相對於人數多達數百的進士,兩府的一個位置更為關鍵。而且李承之還有蒲宗孟牽制,而下面的考官更不可能找到新黨以外的色彩,知道該如何選擇。

只要能再干掉韓黨的一票,樞密副使這個位置,就脫不了新黨之手。

這是太過明顯的兌子,尤其還是在太後否決了張璪的提議之後,向太後不可能看不明白。

只是章惇有恃無恐,韓岡手上沒有人,但就算他苦於無人可用,也絕不敢將舊黨拉回來。

那些老家伙,別看現在一個個委曲求全的模樣,將韓岡當成了救命稻草來重視,等他們重新得志,能把他和他的氣學,連皮帶骨頭一起都吃掉。

韓岡是借助新黨當權的形勢,才會讓舊黨來投。一旦沒有了新黨,他根本壓制不住那群老家伙。章惇確信,為了避免鳩占鵲巢,在許多安排上,韓岡必須配合,乃至忍讓。

「韓……相公,」太後的聲音打了個磕絆,「王平章,還有諸位卿家,可有意見?」

「此議甚佳。」王安石當先表示同意。

韓絳沒有立刻開口,停了一下,而後問道:「兩人並知貢舉,此事可有先例?」

「近年來絕無。」張璪搖頭。

不過這是助攻,章惇隨即便說道:「臣曾記得太祖太宗時,曾多有詔令,以多人知貢舉、權知貢舉。」

這是當然的。

當年制度未定,連狀元都可以是武英殿上靠相撲奪來,詔書上沒有分清知貢舉、同知貢舉的區別,沒有寫明初考官、覆考官、編排官之類的各項負責人,只是籠統的提一下某官等幾人知貢舉,這樣的情況是有的。但究竟是誰為首,只要看哪一位在詔書上排名最高就可以了。

不過韓岡倒是初次聽章惇親口說,要以太祖太宗時舊例為法。這變法來變法去,說是要上追三代,卻又倒回去了。

韓岡盯著章惇,「太祖、太宗之時,國家初定,制度多有闕陋,安可以之為法?殿試,太祖設之。考官即受命,便赴貢院鎖院,太宗時新制。編排官、彌封官,真宗時方設。不知樞密今日以太祖太宗時故事為法,薦舉二人並知貢舉,禮部試中諸多制度,是否也是恢復到太祖太宗時?」

只聽韓岡和章惇的對話,都無法確定哪個才是新黨。

一種怪異感從王安石的胸口中騰起。這就是黨爭。

盡管他一向否認有黨,但章惇和韓岡現在的表現,卻分明昭示了黨爭的存在。

黨爭之中,並不講究什么道理、原則,是非對錯全都丟到一邊,一切都只看勝負。王安石當年與舊黨相對抗,因為舊黨眾人惡毒的攻擊,許多原本都看不順眼的人和事,他也不得不堅持下來。

「參政的意思是……?」

韓岡搖頭:「先例是先例,可以依循則依循,不能依循則另創新制,以順應時勢,所以先帝當年變易祖宗之法。章惇推薦李承之與蒲宗孟並知貢舉,臣無異議。但李承之現為河北都轉運使,其知貢舉,河北漕司卻需人主持。」

李承之在政見上與韓岡相似,本人也是才具卓異,韓岡希望他能夠留在朝中幫助自己。本來韓岡就准備為其謀取朝中適合他的位置,現在經過知貢舉中轉一下,就更加容易了一點。

搶在所有人發言之前,韓岡又道:「寶文閣待制、右司郎中李常本是進京待選,卻因病滯留京師。近日終於痊可,已能上殿。其人才干久已聞名朝中,河北漕司若由其主持,當可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