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朔吹號寒欲爭鋒(十)(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73 字 2020-08-30

韓岡話音悠悠而落,可一時間無人能有所反應。

他將握有一票在手的李常推薦到河北都轉運使的位置上,加上李承之就任知貢舉,一下損失了兩票,這等於是向天下昭告,放棄了下一次的推舉。

向太後一時間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如果換一個形勢下,韓岡這么做,就可以說是引用私人、培植黨羽。但現如今,一干重臣都沒人願意離開京師,韓岡此舉可謂是公忠體國的表現了。

之前章惇等人臉皮都不要了,就是為了要削減支持韓岡的票數——這一點,她如何看不出來。可現在韓岡卻很干脆的將自己的支持者安排出京,一點也不為樞密副使這個位置,為王、章黨徒侵占而感到擔憂,也避免朝堂因爭執而陷入動盪。

十余年前,剛剛開始變法的時候,新舊兩黨黨爭激烈,盡管丈夫始終堅持著推行新法,可回到寢宮後,每天每夜都長吁短嘆,為朝臣不能體諒國勢艱難而夙夜嘆息。這些舊事,當年向太後便記憶深刻,現如今在腦海中仍歷久彌新。

當確認知貢舉不能擁有推舉宰輔的權力,章惇便立刻設法將李承之推入貢院之中。而韓岡不但答應下來,還更加干脆的將李常都打發了出去。

在太後的眼中,這就是為臣之道上的差距。

既然韓岡為朝廷著想而舉薦李常,她沒有理由不支持。

「既然有參政推薦,想必李常定能勝任河北轉運一職。」

太後點頭,那么只要李承之和李常同意,十余日後的廷推就不會再有波折。

章惇對於韓岡的決定,並不感到驚訝。

若是將舊黨中人放入朝中,做出有悖於方今國是的舉動,韓岡也不免受其牽累,歸根到底,在所謂的韓黨變成氣黨之前,韓岡身邊的人,都是各具異心,與他並非同心同德的同志,重用不得。

只是韓岡能如此拉下臉來過河拆橋,倒是讓人有些吃驚。

近午時分,開寶寺附近,急促的馬蹄聲一路傳來,穿過開寶寺正門,在貢院之前猝然消失。

百來名班直護衛,前後護送著一群官員下馬走進了貢院。

待最後一人沒進門中,貢院的大門立刻被合上,門後隨即一聲響,門閂被放下了,而門前的兩支銅環也扣上了一只巨型的銅鎖,被牢牢鎖緊。來自宮中的禁衛,以及開封府派來的士卒,又團團圍定了貢院的門戶。

這一刻,來自天下各路、參加禮部試的五千余名士子,全都明白了,今科考官的名單拖到今天,總算是出台了。

「玉昆,十幾天後的廷推,當真什么都不想了?」

「選誰上來做樞密副使?真的沒人能選上啊。」

韓岡輕搖著頭。

他與蘇頌正在回公廨的路上,與其他宰執相隔甚遠,可以放心談論。

「但也沒必要將李常也推出京城去,留在京師也可以吧?」

「不行的。之前殿上廷推時,韓岡多蒙范、李、孫三位推舉。但與其說他們是支持韓岡,不如說是反對家岳。若留其在朝中,必定會干擾國是。於國何益?於民何益?」

給韓岡投票的三名舊黨成員,范純仁是加急入京,李常稱病,硬拖著不走,只有孫覺是按時回京。雖然是時間上有些參差,但基本上可以說是同時。

三位舊黨全是在外就任州郡,一方面,能看得出新黨完全控制了朝堂,另一方面,便是舊黨還有很強的底蘊,否則不會隨便回來幾位侍制,里面就有三位是舊黨。

不過外任的官員,在京城中不可能逗留太久。正常來說,半個月之內,包括在河北擔任都轉運使的李承之,四人全都得離開京師。但要是他們各自告病,辭不就任,完全可以拖到推舉之後。

知廣州的陳繹,已經上表稱病。之前李常就是聽說了要廷推,所以才稱病不肯接受朝廷的安排,所以之後朝廷就算要敲打誰,棒子也不會先打到他頭上。

如果幾位外任的支持者都留在京師,以韓岡升任參知政事後所握有的權力,再從近處招一名舊黨重臣進京就能拿到足夠的票數,推舉一名同黨進入樞密院。

不過韓岡根本就沒有打算去為這三位求取官職的打算,最多是將他們安排得離京城更近一點,職位更高一點。

並不是韓岡忘恩負義,而是現在需要確認的是究竟誰求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