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舊日孤燈映寒窗(中)(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727 字 2020-08-30

張馴在身邊念念有詞,似乎還是有關黃裳,宗澤對此充耳不聞。

決定一生命運的考試前,大部分考生都有各式各樣的毛病。

有的求神拜佛,有的足不出戶,有的茹素斷屠,有的大吃大喝,有的出門必須要先用左腳跨出去,一旦錯了,就立刻回去,接下來連著好幾天都不再出門。

這么長的時間經歷下來,張馴現在的毛病,宗澤完全能夠體諒。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宗澤也一點點接近貢院的大門。

遠望著通過了門前檢驗的貢生,他忽然看到兩名似曾相識的身影,那是宗澤在國子監中的同窗學友。

五千士子中,只有一百余人是來自於國子監,想要在這么多人中看見同學,幾率並不算很高。

離著大門尚有些距離,宗澤還是認出了兩人——鍾世美、潘必正。

宗澤能認識他們,完全是因為鍾世美與潘必正與他自己,同為監中今科上榜的貢生——前段時間,國子監判監,以及判監以下的官員、教授,將他們這些今科應考的貢生召集起來,好生的勉勵了一番,這就給了宗澤認識新朋友的機會。

不過這兩位的名氣在太學中並不大,真正名聲響亮的是這兩位的一名好友。

當三人聚在一起,永遠都是那位好友更為引人矚目。

宗澤之前不認識鍾世美、潘必正,卻早早的聽過了兩人朋友的名字。

可惜如今進士科考的是經義,而不是詩賦,否則他們的朋友不說首冠鰲山,也至少能有前十的能耐。可是僅僅是在國子監中,那位朋友每一次考試都是居於末位,更不用說兩千監生搶一百名額的解試,理所當然的落榜了。

宗澤聽說他最近在寫什么文章,准備進獻給天子、太後。題目好象是《汴京賦》還是《汴都賦》,應當是模仿《兩都賦》《二京賦》和《三都賦》的格式來寫。

這本應是十分保密的一件事,不知何時已經在監中傳開,並在監生中引為笑談。

盡管那一位在詩賦上水平很高,在士子中的名氣也不低,但終歸不過是一名初出茅廬的國子監生,想要與班固、張衡、左思這樣的千古之下仍栩栩如生的才士相比,除了東施效顰,就只有自不量力這個詞了。

想到那位同窗,宗澤莞爾一笑。

進獻賦文,其實與黃裳投身韓岡幕府也沒有什么差別。黃裳能走出來,保不准那一位也一樣能夠自辟蹊徑。沒有必要在結果出來前大加譏諷。

宗澤還是第一次參加進士科考試,但他的心境卻寧靜平和。

或許是在京師接觸到了太多,反而就沒有了初次臨考的忐忑。

縱然在學業上不算突出,但宗澤有著年輕人中難得一見的沉穩心性。越是到了關鍵時刻,他總是會有更加出色的發揮。

張馴需要通過攻擊他人,將自己的不安發泄出來,而宗澤就不需要。

望著越來越近的貢院大門,宗澤心中越來越寧定。

不論考題難易,是否正合己意,他都會將自己最好的一面給發揮出來。

……………………

隨著考生越來越多的進入貢院,蒲宗孟的心情就越來越是煩躁。

已經差不多該起身去外院了,但他和對面的李承之依然是對坐著,與一個時辰之前沒有什么變化。

蒲宗孟幾次想要站起來,可看見李承之不緊不慢,他又只能耐下性子與其對峙著。

作為知貢舉,蒲宗孟接下來的工作是在貢院大門上鎖之後,與其他考官一起,領著一眾考生,拜祭先聖。然後再讓吏員,將考生們領去各自的位置上。

開國以來,禮部試已經進行了幾十科,一切制度都有可以遵循的方向。蒲宗孟要做的事,只要與他的同僚商量好一切如常就行了。

但現在的問題是誰為正、誰為副,朝廷並沒有給予一個明確的認定。兩人並為權知貢舉,要是以貼職來看,當然是有學士銜的蒲宗孟在李承之之上,但職權既然沒有確定,李承之就能爭上一爭,豈會甘願由與蒲宗孟地位相當的權知貢舉,變成權同知貢舉?

僅僅是題目的問題,就讓蒲宗孟和李承之爭執了整整三天,直到最後關頭才將考題給確定了下來。

雖說讓考官在受命後提前入住貢院,一方面是躲避干請,另一方面便是讓考官有時間准備考題,但今科禮部試,蒲宗孟和李承之本就是因為之前的考官都受到了大逆案的牽累才匆忙受命,擁有准備時間嚴重不足,就這樣還花了三天才敲定了考題,那已經不是用浪費時間能夠形容的了。

幸好李承之能做事,蒲宗孟也不算很差,一邊爭執,一邊將其他與考題無關的准備都做好,這才勉強趕得上開考。

蒲宗孟還不想離開京城。前一次的廷推其實是幫了他,要不然蒲宗孟就得趕赴河陽府的任上,或是告病請求留在京師。但那樣的話,也沒可能再返回翰林學士院,即使能夠上殿推舉宰輔,但偶爾才有一次行使權力的機會,如何比得上日日在皇城中讓人奉承?

如今知貢舉,便是蒲宗孟不願放過的機會。若是能夠順利完成,王安石和章惇肯定都要表示一下,蒲宗孟現在對兩府暫時不敢保有奢望,但回歸玉堂卻是他日思夜想。

奢華的生活若是沒有權柄相配,如何算得上完滿?只此一端,就讓蒲宗孟對這次的任務盡心盡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