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千秋邈矣變新腔(九)(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17 字 2020-08-30

上一個比較有名的被趕出三館秘閣的官員,是蘇舜欽,這一位直接導致了慶歷新政失敗的罪魁禍首,自集賢校理的位置上被除名勒停,直到十二年後,才從湖州長史這個安排被貶官員的職位上,回到被貶之前的職位。

蘇舜欽的被貶,拉開了范仲淹為首慶歷黨人被清出朝堂的序幕。而這一回蹇周輔等四人被趕出京城,了解舊事的人們,都不免會聯想到四十年前的那一次黨爭。以及讓人心寒的結局。

才一天的時間,有關閣試和閣試之後崇政殿那一場交鋒的議論,已經不斷的飛入韓岡的耳朵之中。

除了那些基本上就是重復之前他在崇政殿中與王安石爭論的議論,他還知道殘存在朝堂中的舊黨,又是怎么看待自己與岳父王安石的爭議。

什么『君子合以義,小人合以利』;什么『當初王介甫率群小與君子爭,如今就要看到女婿與己爭,真可謂天道好還,報應不爽』,然後還有有關王安石祖墳上的風水與女婿犯沖之類的笑話。

「我好歹也是得到富、文二公支持,范堯夫急著進京,就是為了將我推入兩府。現在也能勉強算是洛陽的救命稻草。究竟是誰這么不長眼?」

韓岡看似半開玩笑,卻又有幾分煞氣,讓王厚坐不住了,霍的站起來,「這就去查!」

「算了。」韓岡嘆道,讓王厚坐下來,「我一開始就知道了,閑言碎語是免不了的。」

「那……」王厚皺著眉。

「蹇周輔不就是想看著我去為黃裳抱不平嗎?我讓他如願以償。」韓岡冷笑著,「不過他想借著踩我幾下,在家岳那邊掙個面子,我也讓他滿足。他想讓我與家岳公開相爭,一樣沒問題。不過想借此升官發財,那我可就不能答應了。他們背後或許還有人指使,不過我沒那個閑空,去查究竟是蹇周輔、趙彥若這幾位的私心,還是有人在背後推動。還是直接打發出去最省事,我倒要看看,最後還能有多少不長眼的跳出來?」

「所以將他們打發去洛陽?」王厚拍案叫絕,「這事做得妙。能暗中唆使蹇周輔的,也就那么幾位,洛陽那邊嫌疑最大!」

故意挑撥韓岡與王安石的關系,讓新學和氣學之間的矛盾更加深一層,為已經苗頭顯露的黨爭推波助瀾,在這後面,得利最多的當然就是洛陽的元老們。

而且蹇周輔當初就是與范鎮為布衣之交,而范鎮,正是當年與司馬光相唱和,是舊黨中反對新法的急先鋒。

蹇周輔被踢去洛陽,在不知內情的人眼中,韓岡是在報復他們在閣試上對黃裳的出題與判罰。但如果有人在背後指使,又是身在洛陽,那必然會明白韓岡是在警告。

「所以家岳最後沒有反對的那么激烈,否則這項任命也沒這么快就通過。」韓岡向王厚解釋了一番,讓王厚連連點頭。

只不過,究竟王安石是氣到不行,還是當真想明白了,韓岡自己都說不清楚。反正他回去後,拿這番話去搪塞王旖了。

韓岡可不想家里的葡萄架子倒掉,更不想看見妻子傷心。何況與王安石爭論歸爭論,只要還留下一份情面,日後也方便再相見。

蹇周輔等先鋒,被韓岡的雷霆之舉清除了。

韓岡相信如果有人還想圖謀不軌,至少不會走這條路。

但事情稍定,韓岡就不得不面對因為黨爭而落榜的門人。

……………………

在韓岡所能掌控的或影響的所有人中——可能還要包括那些散布在天南海北的舊日幕僚——黃裳絕是最為失落的一個。

或許他對落第早就有了心理准備,但成為整件事中的笑柄,又不能證明自己的才學水平,這讓黃裳憋屈到了極點。

從今天早上開始,他便頹然的坐在書房中,一動不動,連妻子送來的飯菜,也沒有吃上一口。韓岡雖然幫他出了一口氣,卻沒能挽回他被黜落的結果。

難道就要靠一個賞賜而來的進士出身,在士林中混上一輩子?也許其他人能夠忍受,但黃裳絕對不能。心高氣傲是一樁,而明明滿腹經綸,卻為世人小覷的感覺,也不是黃裳能夠忍受的。

也不知到了什么時候,一名來自於韓府的伴當,被領進了黃裳的宅邸,「黃博士,小人奉參政之命而來。」

「什么事?」黃裳沒有什么想法,韓岡當著太後的面,所作出的決定,讓他不抱任何奢望。

那名伴當低聲在黃裳耳邊,「這幾日里,太後或許會招博士上殿,還望博士能夠有所准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