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飛雷喧野傳聲教(八)(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702 字 2020-08-30

如果要重開經筵,到底是韓岡三人重歸原職,還是另選賢能,這都是需要考慮的。

但最關鍵的一點,還是皇帝本人身上的問題不能避開。

太後萬一不豫,又有誰能阻止趙煦出面聽政?

這個問題,很早就困擾著韓岡。

不管怎么說,趙煦的皇位是他保下來的。可指望皇帝這種生物會感恩,那就是太過愚蠢了。韓岡從來不相信身居高位者的人品,他們總能找到各種各樣的理由來做他們想做的事。

向太後的身體情況要重點關注。萬一太後身體不豫,她手上的權柄自然會旁落。但韓岡不可能容許天子的生母朱太妃聽政,而趙煦出面聽政,更是危機重重。

等到趙煦再大一點,向太後的身體不再如今日這般安穩。王舜臣和李信兩人里面,至少得有一人留在京城中——就是王厚和趙隆,韓岡都不是那么有把握。

不過從另一角度來看,害怕趙煦親政的人,宮里宮外都有一大批,不獨韓岡一個。而認為趙煦沒有資格做皇帝的,世間更是多。

趙煦的情況早就向天下公開,趙煦之所以不被廢掉,還是看在被他誤殺的先帝的面子上。要不是他是先帝趙頊唯一的血脈,早就廢掉了。到時候他若是,韓岡手上有了大義的名分,有些事還是能做一做。

所以現在,還是做圓滿了再說,讓小皇帝學一學儒家經典,也不會有什么問題。

在內東門小殿中,一問一答,被留了近一個時辰,韓岡出來時抬頭看了看天色,都已經是黃昏了。

他嘆了一口氣,這還算是休沐嗎?

當然不能算是休沐,等到他回到家中,看到一封急件,立刻就憤怒了起來。

親自過來喚韓岡吃飯的王旖,看到丈夫臉上的表情,就暗暗的嘆了一聲,合上書房的門扉,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只留下了韓岡,臉色鐵青的盯著六路發運司送來的奏報。

——今年年前最後一批綱運,損耗量超過了一成。有鑒於此,六路發運司請求朝廷明年在南方六路加征,以保證綱運輸送足額抵達京師。

在薛向倒台之前,六路發運司的工作一向做得很好,綱糧損失率已經很多年保持在百分之三到五的水平,但從今天三月開始,綱運的損失率一路上漲,直至今天的百分之十一。

韓岡其實從一開始,就不是很看好今年六路發運司的工作。

就算正常的升遷都無法避免『人亡政息』,而薛向更是因為叛亂而得罪,他在六服發運司中留下的種種制度,如何能保留的下來。

韓岡可是聽說,薛向曾經留下的碑文、匾額都給清除了——這不是一處傳來的消息,關西、河北等薛向任職過的地方都有。

而前些日子,韓岡在做白馬知縣和開封府界提點時的幕僚魏平真,三年揚州軍事判官任滿回京,路上借道汴水,坐上了官船。因為年紀大了,又不擔心走慢了沒有好缺,一路便是走兩日,歇一日,順道看看風景。

據他所說,泗州的六路發運司衙門如今正張羅著要搬家,只因為里面薛向留下的痕跡實在太深了——這是魏平真從當地驛館里聽說的消息。

而新任六路發運使請求將衙門從泗州遷至揚州的章疏,前幾天還在韓岡的案頭上放過,上面列出的種種理由,倒是說得頭頭是道。不過韓岡、韓絳、張璪三人商議了一下,然後駁了回去。勞民傷財不說,泗州在汴水綱運中的地位也不是揚州能比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指望他們能維持薛向留下的善政?

當年因為船工與押運的士兵聯手干沒綱運物資,綱船時常報損,就是在只有六尺深的汴水中,都能屢屢上報大風傾覆船只,薛向便受命主持汴河水運。在他的主持下,將官船和民船同時編為一綱,進行發解輸送,抵達京城後,會對比官船和民船的損失率,如果多於民船,押送綱糧的官兵與船夫就要受責。

由於綱船在汴水中有著航行優先權,不論是載人還是載貨的商船都願意被編入進來。這就讓那些奸猾賊子不敢有所動作,使得綱糧的損失率大幅下跌。

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六路發運司中的老鼠一個比一個滑溜,只有薛向那等深悉情弊的老人,才能一眼看破他們的伎倆,並時常都在京中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現在沒了薛向,一切就都回到了十幾年前。

韓岡搖搖頭,拍了拍奏章。

明天,他要就此事與韓絳、張璪好好的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