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欲尋佳木歸聖眾(18)(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806 字 2020-08-30

趙令璀找到他父親趙世將的時候,被戲稱為老馬弁的華陰侯趙老爺子正在馬廄中。

華陰侯府在城外別業的後園,有一半的地皮給馬廄占去了,舊時讓無數宗室艷羨的池畔垂柳,現在被砍得一株不剩,而趙令璀自幼玩耍的水榭,也是不見了蹤影。而院外屬於華陰侯名下的百畝坡地,也給改造成了跑馬地,給賽馬日常訓練之用。

這一切的變化,只成就了老馬弁之名。

趙世將一身短打,灰褐色葛布衫背後汗濕的印子,讓他看起來就像外面碼頭上的力工,手上拿著毛刷,正小心翼翼的給他最心愛的一匹黑色駿馬刷洗著。輕手輕腳的模樣,比奶媽抱剛生下來的娃兒都小心,趙令璀都沒見過趙世將抱孫子時這么謹慎過。

正如員外郎不敢跟園中獅比,趙令璀也懶得去嫉妒這些畜生。

華陰侯別業的馬廄中,聞不到多少異味,干干凈凈的,馬糞和濕掉的草料,不會超過半個時辰就會被清理走。

馬欄前的石質水槽中,流水潺潺。在夏日,侯府只用自深井中取出的凈水來飲馬,通過水槽從井口那里將水一路引過來。而馬廄中的住戶,一匹匹賽馬除了洗刷的時候,都穿著精心縫制的防蚊衣,以防蚊蟲叮咬。更不用說,夏天冰塊,冬日火爐,尋常富貴人家才能有的享受,一干賽馬只會得到的更多。說起來,的確惹人嫉妒。

可這又怎么樣?

他的五弟趙令格,曾經抱怨過,趙世將對他的那些四只蹄子的畜生,比給兒子、孫子都舍得花錢。趙世將當時就戳著五兒子的腦門,大罵道:『養馬是凈賺的買賣,你們全是折本的生意,能比嗎?』」

若是沒有賽馬,華陰侯府就會與過去一樣,外面光鮮,內部則破落潦倒。

多少貴為國公、郡王的宗親,逢年過節送禮,只能從庫房中挖出之前收到的禮物來轉贈,趙令璀每逢節慶,查驗禮物時,都能看見幾件眼熟的,全是從他手中送出去的東西。出去飲宴,能去正店的更是少數,朝廷給的那些俸祿,填飽家中大大小小十幾張嘴都不夠,誰敢去七十二家正店花銷?去街邊小店吃點小菜,就差不多了。

只要不是太宗濮王系出身,大略如此。要不然,也不會有豪商之家,縣主十個手指數不完的情況。

而華陰侯府,這些年來卻紅火得很,出門在外,也被人高看一眼。擔心家中幾個心性不定的紈絝子弟,會因為月例增多而變本加厲,這種奢侈的煩惱,也只有富貴門第才能有。

走到趙世將身後,趙令璀輕聲道,「爹,讓兒子來吧。」

趙世將沒理會,把刷子在水桶中涮了一下,又悉心的刷洗身前的愛馬。

馬廄中總共十四匹馬,也只有眼前的這一匹烏驪,才會得到趙世將無微不至的照料。

黑色的駿馬,毛皮光滑得跟絲緞一樣。從上到下,沒有一根雜色。

這匹從西域不遠萬里運回的駿馬,以烏驪為名。莫說京師,就是天下各路,也有成千上萬人知道,華陰侯趙世將的馬廄中,有一匹神駿無比的天馬,堪比浮光、掠影兩匹御前神駒,是京城中屈指可數的頂級冠軍賽馬,也是天下間身價最高的種馬之一。

驪就是黑馬,前面再加個一個烏字就重復了。

趙令璀曾經指出過這一點,趙世將只反問了一句,『想叫盜驪嗎?』

盜驪是周穆王的御馬,這匹馬連烏騅之名都不敢起,怎么還敢用周天子御用的馬名?即使是現在的烏驪,還有人說,是不是想要鯉魚跳龍門。

自證據和結論同樣可笑的趙世居謀反案之後,太祖子孫人人噤若寒蟬,趙世將的行事也低調了許多,否則,又何必早早的辭去了賽馬總社會首的位置?

過了一百年了,太宗一系,還是將他們當做賊來防著,現在吃喝玩樂,一樣少不了四面八方猜忌的眼神。

仔細查看過馬蹄上的蹄鐵,拿著手巾擦了擦汗,趙世將這才起身:「向四怎么說?」

「越國公說,韓相公當是有意為之。」

「哦。」

趙世將淡淡的應了一聲。醫學已經建了,下面自是要建立工學、算學。韓岡到底想要做什么,看王安石就知道了。

他拿了根近幾年與天馬同時傳入中國的胡蘿卜——這種顏色和氣味都很特別的蔬菜,不知為何特別受到烏驪的歡迎,大概是家鄉菜的緣故,一看見趙世將將胡蘿卜夾在掌心中遞過來,立刻興奮的唏律律叫了起來。

讓愛馬啃著手中的胡蘿卜,趙世將回頭問,「向四他當真覺得韓岡是想讓宗室貴戚插手進去?他覺得這件事有我們說話的份?」

「越國公說了,去上韓相公的工學、算學,出來最好也只是諸科出身。真正的世家子弟,考不上進士的,都會選擇蔭補,這比諸科出身的前途都要好。」

趙世將點點頭,這世上,有蔭補出身的兩府中人,卻沒有諸科出身的宰相、參政。

趙令璀又道:「越國公也說了,我等家中子弟,並不是人人能受蔭補,縱是太祖太宗的子孫,一出五服,除了玉版留名之外,也與凡人無異。進士考不了,想做官,也只有諸科一途。無論工學還是算學,其實有一半是給宗室、外戚家的子弟准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