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商人一屁股做到了地上,「這下真的完了。」
……………………
兩家報社,在頭版頭條,刊登了有關丐賊之案的最新新聞。
三千三百九十四。
一萬又八百一十一。
四百六十九。
一百零三。
一千兩百零七。
蹴鞠快報上,很有特色的列出了五個數字。
京城及開封、祥符兩赤縣,抓捕丐賊共計三千三百九十四人。
含勒索在內的案件,總計一萬又八百一十一件,其中劫殺要案四百六十九。
為了斷案,大理寺、審刑院、開封府的三廳兩院,以及京畿各縣的縣尉、典史、刑曹孔目官,全部匯聚京師,總計一千兩百多人的龐大審判團。
幾個衙門每日燈火不歇,日以繼夜的審案。
近十天來,席卷京師的風暴,最後定下來的大辟名單多達一百零三人,凌遲、腰斬等重法要犯,共計的十五人。而官府所捕乞丐中,涉案者居其半數。
報紙上只是將幾個數字這么一羅列,不用說什么擾民了,任誰都知道,放任那些賊子不管才是害民。
『一萬八百件案子,十天不到就全審完了?』呂和卿把驛館中茶杯也砸了,他實在沒想到韓岡竟敢如此不要臉。
十年審結一萬多件案子,這的確是笑話,其中當然大有情弊。
國子監中的謠言,不過是將受害人數擴大了十倍,而韓岡這邊,卻立刻將不知多少無頭公案,全部栽到了這三千多丐賊的手中,尤其是那一百多個被勾決的名單上。心黑皮厚,讓人望塵莫及。
一口氣解決了那么多案子,開封府上下不僅僅可以輕松許多,而是上上下下都能授獎受賞。實在是可喜可賀。
而在無知的民眾眼中,一千兩百名法官去審一萬八百件案子,平均每人才九件而已。
而且世人有幾個會認真去分析數字的真偽?大多數人還是為下面案件的細節報道所吸引。
有個十歲出頭的宗女上元節隨家人出門去看燈,從此一去不歸。現在查到她下落的時候,已經在城外的亂葬崗里了。
類似的事屢見不鮮,可登在報紙上,卻足夠聳人聽聞,也更能引動人心。多少百姓家里的孩子遺失,普通人即是沒有親身體驗,在他的附近,也肯定出現過。
歷任開封知府都想要處置這些敗壞京師治安的賊子,只是不能根除。
現在朝廷做了,百姓如何不擁護,韓岡的聲望也頓時又漲了一截。
『對丐賊所涉諸案,須從重,從快,不論牽連何人,一並查處到底,讓京師百姓從此能得以安寢。』
太後如此批示,也讓她的名望更加高漲。
幾日後,賽馬快報上又出現了一則後續報道,國子監學官龔某,以情害法,關說有司,收贓奸商因而得以逍遙法外,今有御史上表彈劾,龔某被拘入台獄。
『沒有收贓的奸商,就不會有竊盜。這話說的沒錯啊,那些賊人,要不是有人幫他們銷贓,怎么可能去行劫盜之事。』
『要說該死,奸商也算一份,那幫奸商說話的贓官,也一樣要重重處置。』
已經結束了。
韓岡將報紙折好放下。
只看報道,韓岡就能想象得到,民間會對龔原是什么樣的看法。
這一次的紛爭,不是簡單的朝廷對清議的斗爭,更包含了輿論權歸屬的問題。
一個是自漢代以來,便掌控士林輿論的太學生團體,一個則是新興的商業傳媒集團。
雙方對陣,究竟哪個能取得勝利,如果不是牽連到自己,韓岡倒是很樂意在旁邊看好戲,順便推波助瀾。這樣對開啟民智好處更多。但現在的這個情況,他就算不願意,也得摻合進來。
若是是幾十年後,國子監生們多半能贏,畢竟辦報的魚龍混雜,與朝廷太貼近的話,也會啟人疑竇,很容易喪失公信力。不過現在的報紙是新生事物,且兩家快報都貼近民生,深得百姓喜愛,相對而言,國子監生們就太曲高和寡。
不過,決定勝負的還是輿論背後的那只黑手。權力在握,又怎么可能會輸跟一群只有嘴皮子的書生?
一封彈章上抵御案,龔原隨即鐺鋃入獄,拘入台獄中待勘。國子監的騷動,立刻煙消雲散。
台諫本非一體,縱使龔原,或者說他背後的呂惠卿唆使了幾個人,可無論是章惇,還是韓岡,夾帶里還是有幾個聽話的御史。
龔原所做的事,在官場上太普遍了。但要因此去定他的罪,卻也不是什么難事。
就像寫詩一樣,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只要有心去找,總能在詩里找到那么犯忌的詞句。
所以才了賽馬快報上的那一篇學官龔某以情害法,關說有司的報道。
很快,御史台又查明其煽惑學子的行跡,向太後因此大怒。煽動人心,這本就是朝廷最為忌諱的重罪。不過因為王安石為其舉主,故而留了他一條性命,追奪出身以來文字,被送去了雲南種地。
而收了龔原的信,徇私枉法的軍巡院都巡檢,則是因其在丐賊一案上頗有功勛,又是為龔原所蒙蔽,故而不加重懲,並准其將功贖過,最後只是罰銅了事。其中種種,明眼人自然看得清楚。
陛辭之後,呂和卿惶惶出了京師,他確認了章惇的傾向,也確認了韓岡的勢力,現在他確認了一點,在天子親政之前,眼下朝堂的局面,將無人能夠動搖。
「就放他一馬好了。」韓岡對章惇道,兩人並肩走在皇城中,「跳梁小丑,不足掛齒,子厚兄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是嗎?」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