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夜鍾初聞已生潮(三)(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820 字 2020-08-30

「那他怎么做?」

「什么都不用做,等到遼人打上門來,自然不會有人再攔著他了。」

「或許此事正如韓岡所願。」呂耆卿低聲道,「耶律乙辛遠在萬里之外,如何得知蒸汽機事?若非韓岡,又有幾人知道蒸汽機。耶律乙辛如此作為,或許正入其彀中。」

「你想太多了。」

「或許是小弟想多了。不過如今韓岡威信日高,聲望日隆,日後若有變故,他想做個純臣,下面的人也不會答應了。」

呂惠卿皺起眉:「十七,慎言!」

呂耆卿笑了笑,「不過申生居內而亡,重耳在外而生。韓岡雖得太後信重,卻不免得罪了官家。如今兄長,跳出了那汪渾水,只要再等幾年,自然能回到朝堂中。」

呂惠卿搖了搖頭,他並不怎么擔心自己的前途。

王安石在江寧府創立了金陵書院,每日教書育人,忙忙碌碌,過得好不開心。大多數的時候,新學內部的事務都交給了呂惠卿。

章惇不願意引用王安石舊年的黨羽,又與韓岡和睦相處,許多人因此而投靠了呂惠卿。皇帝的經筵上的侍講,氣學和新學各半,新學的幾位侍講中,又有一半親近呂惠卿。呂惠卿很容易便能夠通過那幾位侍講,對天子施加影響。

等到天子親政,對朝政自然會有所更易,到時候能讓他挑選來替代韓岡的臣子,又能有幾人?

當然,若是太後想做章獻,韓岡又能不要臉皮,呂惠卿倒也不在乎多等幾年。

「不說此事了。」呂惠卿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你去晉江看過了,那邊的情況怎么樣?」

「小弟前日已經去晉江那邊看過了,不過只看了繅絲廠。章家新修的繅絲廠占地近三十畝,招了數百工人居其中,剝繭,選繭,煮繭、繅絲、整理。成品還要抽取檢驗,一條條依序而行,生產的生絲雖不如過去收上來的最好的,但也是在上等,而且質地均勻,。」呂耆卿湊到呂惠卿耳邊,低聲道,「那繅絲機說是十倍與舊機,照我看,至少二十倍。一擔繭子才抬進去,轉眼就光了。雖然章家遮著掩著不肯明說,但照小弟看來,這么一家廠子,一天下來,沒有五百擔,也有三百擔。」

但一名工人必須要在熱氣蒸騰的廠房中站上五個時辰,不停的走動,手指還要不斷的探到開水中.將線頭挑起,這樣勞作,使得繅絲工的手指很快就會爛掉,身體也會垮掉。這樣的事,呂耆卿就不會跟呂惠卿明說了。

呂家前段時間通過前台的人,從雍秦商會那邊拿到新式的繅絲和織造技術。

通過水力驅動機器來繅絲,但繅絲還要熱水,這就需要鍋爐,紡織需要動力,這就是水力。將這些集合起來,新發明的繅絲機,效率十倍於舊式的手工繅絲。紡織機的效率更是提升了十數倍。

韓岡之前用機織絲絹的技術,弄得人人心癢。之後以支持蒙學為條件,將這個技術對外進行轉讓。當然,轉讓技術的錢還是要給的。雍秦商會為了研究這項技術,付出的代價並不小,給錢也是應該的。

在簽約的時候,雍秦商會給這筆錢起了一個很奇怪的名字——授權金——誰給了錢,就授權他可以用新技術生產絲絹,一縣只有一家能夠得到授權。

而且在簽約的時候,雙方都約定好,只有付出了授權金的商家,才能夠使用繅絲機、織機來生產絲絹,若是有人敢於在沒有得到授權的情況下擅自仿效,則合眾共懲之。此為專利之權。

呂惠卿並不覺得,韓岡是為了將圖紙賣得更多一點,才約定了專利權,否則絕不會同意一縣只有一家能夠得到授權。雖然不知道韓岡到底打了什么主意,但沒人會喜歡競爭者,也沒人會喜歡,自己費了心思、花了錢鈔,方才得來的東西,被人輕輕松松抄了去。現在有了一個類似於行會的組織,解決這樣的問題,就簡單了許多。

呂惠卿族兄弟二十九人,中進士的只有其中七個,剩下的有的借助家中勢力出外為官,也有的閑居鄉里,更有的走南闖北。龍生九子,各個不同,這也是應有之理。呂耆卿一直以來都是在家中經營,呂惠卿見其無事,又覺得他有些才干,便將設廠的事托付給他。

不過呂惠卿知道自己的這個兄弟說話時總會喜歡誇大,說是三五百擔,實際情況大概要打個對折,甚至更多。不過西北的那些商人說,十倍於民家手工,這的確是沒有說謊。

「現在章家只愁蠶繭不足,急急的將附近的桑園也盤下來十幾處,就等下一期收繭子了。」

在過去,經營絲綢,一般都是從民間采購個人織造的綢緞——也就是所謂男耕女織的理想生活的產品——最多是采購生絲,自己家里見織造工坊。現在就只要買蠶繭就夠了。甚至可以不用買蠶繭,自己家里置辦桑園,用桑葉跟蠶戶定下用蠶繭還賬的協議,最後只要再貼上一些小錢,就能把所有的利益都拿到手中,而風險,則全都留給蠶戶。

呂惠卿問道,「家里織坊的情況如何?」

「廠房已經建好了,那邊的人也過來看過了,說是沒有問題。等機器運過來、組裝好,還要把人找來訓練,再試行一段時間,確定一切完好之後,就能敞開收繭了。」

呂惠卿狀似滿意的點點頭,又道,「不過你們也要留心,不要什么都聽人說,全都靠著雍秦商會那里,遲早會被坑了。自己也要學,學通了,就懂得如何改進。」

「小弟當然明白,」呂耆卿忽的又笑起來,「就這么把下金蛋的母雞給賣了,就算賣出了黃金價,也還是虧本。真不知道韓相公是怎么想的。」

呂惠卿微微一笑,「既然韓岡他心有所求,又怎么能不讓出部分好處來?!」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