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維也把視線投向兒子,想贊上兩句,卻在看見他痴肥的身材後,又不滿的轉開了視線,只淡淡的點了點頭,「看來是對上了。」
韓縝幸災樂禍的笑著:「韓玉昆這是白費了一番口舌……估計還把軍情給漏給了文寬夫。」
「文寬夫老而彌辣,給他咬上一口,可是會痛徹心骨。」
「章惇、韓岡不讓呂惠卿等人入朝,卻招一干老朽上京。當是以為吾輩人老食少,不會獅子大開口。」韓縝哈哈笑著,放在誰來看,都會認為文彥博、馮京,還包括韓縝、韓維年紀老邁,要為子孫考慮,不會與年紀輕輕的宰相為難,「豈不知文寬夫、馮當世的胃口更大。」
韓維嘆道,「章子厚、韓玉昆,這一次是大錯特錯,豈不知在這廟堂之上,自己退讓一分,對手就會進上兩步,」
韓縝收斂了笑聲,他也只是一時心情激盪才有了這么片刻失態之舉,同時一聲嘆「臣子放君,三千年不遇,即使強硬如章韓之輩,這一回也不免心虛。換做你我,也是一般。可惜這一退,就很難再翻過來了。」
韓維道,「接下來,文、馮、章、韓都會派人來了。」
韓縝問道:「當如何做?」
「以我之見,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如此最好。」韓縝點頭,但立刻又補充,「不過若文寬夫還有其他辦法,也不是不能考慮。」
「自是當然。」
韓維、韓縝眼神交匯,會心一笑。他們的立場,即會顧及天下,也要惠及韓家。
韓縝與韓維的一對一答,讓韓璃等韓家子弟心潮起伏。
一邊是文、馮老臣,另一邊則是章、韓新進,中間則是自家父祖,倒向哪邊,哪邊就能獲取最後的勝利。自然,也就能獲得最大的利益。
其中韓璃是更加的自豪。他的這個父親,因為體型,因為行為舉止,在家族中一向是被人嘲笑的對象,即使祖父借重父親的才智,也一樣沒有帶來足夠的尊重。
但今天,自家的父親的表現,可是讓所有人都刮目相看,無關乎體型,無關乎儀態,只因為有著一雙看破迷霧的慧眼。
再看向自己父親時,韓璃的眼神中又多了幾分崇拜。
只是韓宗儒的臉上,一點笑意都沒有,反是在幅度很小的搖著頭。
一點,一點,緩緩的,緩緩的左右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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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府之中,也並不是只有章韓二人。過去二人排擠同列,使之只能俯首聽命,若其頹勢一顯,曾、沈之輩,安肯與其共存亡?」
馮京興奮的說著。
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
章惇、韓岡,非主非王,但他們手中的權柄,卻如同帝王。
所以天下怨艾,同樣集於一身。
畏起權勢者,也必定想要奪其權勢。
只要把指控散播出去,又有多少人會為他們分辨?
當勾連敵國的罪名被世人認定,即使太後回來,也救不了章惇和韓岡。
這一推論,文彥博同樣也得出了。
「韓岡是寒門素戶,根基淺薄。章惇雖出身福建豪族,可惜本身就是支脈,又不肯提拔親族——他連親生兒子都不肯照顧——族、姻兩方,誰肯助他?
兩株大樹並立,看著都是枝繁葉茂,可一場狂風下來,哪個能挺過去,就看根子到底是誰更深了。」
馮京臉色稍變。
他自發達之後,也著意為自家營植根基。可惜僅僅一代人的時間,完全比不上文彥博這等自晚唐延續至今的鍾鳴鼎食之家。
但很快,他便釋然。盡管弱點相同,但敵人的弱點被抓住,總比自己的弱點被抓住要強。
章、韓二人炙手可熱十數年,如今天下板盪之際,卻容不得他們再繼續把持朝政了。
「不過要盡快。」馮京提醒道,「免得他們還有什么手段,再給人添麻煩。」
文彥博顧盼而笑,「不如今日?」
馮京立刻點頭,「如此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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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怎么應對就行了。
聽見韓岡如此一說,韓鉦雙眼一亮,「阿爹肯定知道如何應對了吧?!」
打小兒韓鉦就從母親和下人們那里聽說了自家父親種種豐功偉績,從最早的寒夜軍庫殺三賊開始,韓岡的一樁樁事跡,伴隨著韓鉦一起成長。
在韓鉦心目中,父親就一個無所不能、英明神武的形象。
「把書架上那活頁夾拿下來……對,就是那個。」
韓鉦聽著韓岡的吩咐,從書架上取下一個活頁夾來,里面只有兩份裝訂好的文稿。
「這是……」
「社論。」韓岡很是愜意的輕晃起搖椅來,「待會兒你去東十字大街,把這一份送過去,跟李特說,明天我要在頭版上看到。」
東十字大街,是《蹴鞠快報》的新址,而李特,正是《蹴鞠快報》的總編輯。
韓鉦一直都清楚,京師里面的兩家大報社,與自家父親的聯系十分緊密。很多消息,父親都是借重兩家報社來公布,壓制了流言的產生,也帶來了更好的效果。但哪一家更加緊密,卻是到現在他才知道。
「一份?這里有兩份。」用拇指掰開有點緊的鋼絲夾子,韓鉦將兩份文稿拿了出來,「是『兄弟鬩於牆,外御其侮』這一份?」
「不。」韓岡搖頭,在搖椅上前後搖晃著,帶著莫測的笑意,「是『殷鑒不遠,在夏後之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