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虛實(九)(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2838 字 2020-08-30

而天雄城的各部遼軍,則與天門寨這邊大相徑庭,裝備了火器的宮分軍近似於親兒子的待遇,本地的奚族兵就連小企鵝帶來的拖油瓶都算不上了。

積怨深重,等到機會了,就會立刻爆發出來。

王厚聽了,最後一嘆,「只小東寨亂,看來還是小了。」

秦琬也道:「如果朝廷早下達了進攻的命令,就可以趁機打過去了。沒有比昨天夜里更好的進攻時機,甚至有可能一天之內就輕取天雄城。」

可惜得到消息晚了,朝廷更沒有做出決斷。

「不過機會還是會有的。」王厚道,「皮室軍和宮分軍中,舊王殘黨不知多少,所以乙辛另設神火軍,把各部貴胄子弟都招到身邊來,大加提拔。但這其中,也造成了奚人地位下降。」「

秦琬和卓順聽得聚精會神。這種更偏近戰略上的信息,就不是他們能夠看清楚的了,只有王厚這個等級的重臣,才能高屋建瓴的明確。

「契丹一貫與奚人聯盟,鎮壓百族,奚族也一向是後族,皇後多蕭姓,奚王也是最支持舊王一系。遼主當年平定東京道叛亂的時候,奚人更是死傷慘重。新仇舊恨,如今已經完全化解不掉了,除非靠時間去消磨,否則就會是像炸葯,只看引線什么時候燒到頭了。」

王厚又嘆了一聲,沖卓順拱拱手,「今日多謝卓東家解惑,不是卓東家還有令學徒,不知要幾天次啊能弄明白事由。」他站起身,沖秦琬一個微笑,「多等了一日還是值得的。」

秦琬、卓順跟著站起來,「太尉這就要走了?」

王厚道,「不能再留了,我可不想見你們安肅的知軍。」

定州知州的身份,讓他不能輕易離開本境,除非像這一次一樣,得到了來自朝廷方面的批准。

「這一回的事,算是虛驚一場,只能先放著了。不過到現在安肅軍都沒回信,倒還真是夠慢的。」

秦琬撇撇嘴,「從來都不會指望他。」

安肅軍知軍的官階,跟秦琬相同,只是年紀稍長,是河北軍出身。要不是秦琬算是戴罪之身,以他的官階,直接就任知安肅軍毫無問題。

不過那樣的話,天門寨這邊的第四將還會交給另外的將領來統帥,而且不會受知軍的管轄——小大相制,不讓一人獨掌一地兵權,這是朝廷用人的鐵律。

天門寨作為樞紐,軍事地位還在安肅軍之上。安肅城可以丟,但天門寨不能丟。兵力上或許不如安肅軍本鎮,但士兵訓練,兵械裝備,乃至軍中序列上,也都高於安肅城守軍。

既然如此,兩邊關系交惡,同樣是情理中事。

卓順在旁邊看得清楚,對比遼人,大宋這邊其實好不到哪里去。為了防備地方,內部沒矛盾都要挑出矛盾來,只差沒火並罷了。

王厚是坐言起行的性子,多留了一日,也沒時間耽擱了。前頭離開的准備也都做好了,起身後,就往外走。

秦琬、卓順在後相送。

卓順老實的保持沉默,秦琬跟著,卻問,「太尉,你看這一回遼國到底會不會打起來?」

「卓東家,你怎么看?」王厚沒回答,卻問卓順。

這個問題不是卓順該摻和的,他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道,「這要看遼太子能不能趕到捺缽。」

「能嗎?」王厚問。

卓順搖頭,「就是不知道。」

「這樣啊。」王厚微微笑了一下,又道,「有一件事你們大概還不知道。耶律隆並不是確定在臨潢府。上京道最西面跟北庭都護府接壤。北庭的兵馬,這幾年與遼軍打交道不止一次了,看到過耶律隆的旗號。」

「不是傳說嗎?」秦琬驚訝著。

「是真的。耶律隆征西,走得比王舜臣還遠一點,繞過了伊犁河,跟黑汗勾搭上了,這是去年年中的事,直到今年年初才傳回消息來。」

「小人是聽說過,但他不是已經回來了嗎。」卓順驚訝道,要是太子又出去打地盤了,遼國境內肯定是傳遍了。

「所以說不確定!」

秦琬哼了一聲,「黑汗都快完了,勾結遼人也沒用。」

在開辟西域,以及攻取伊犁河流域的幾次會戰中,黑汗的主力精銳至少損失了四成,精華地盤也損失了許多。

原本黑汗國中就是部族眾多,黑汗東西兩個大汗能鎮壓住下面的各個部族,就是靠自家人能打。現在人少了,地也少了,自然壓不住陣腳。

「不能這么說,黑汗,以及再往西,皆稱呼中國為契丹,只是近些年,才知道有大宋。遼國的聲威,在極西之地還是很有號召力的。」

卓順笑了起來,「要是耶律隆去了西域就有趣了。」

那樣的話,耶律隆趕不及回來即位,捺缽那邊肯定會另立新君,到時候,遼國就內亂定了。

「不知道,反正朝廷肯定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王厚輕嘆一聲。

不能說宰相們的想法不對,但牆角你不去動手撬,等它自己塌下來可不容易。

天雄城只是抓個小將,就鬧出這番聲勢,足可見遼國內部緊綳如弦,各派之間對立。

不要說大宋,就是遼國往前二十年,就是要抓哪個大族的族長,又有誰敢起兵反叛?

現在是遼國最不穩當的時期,如果想要滅遼,這時候就該賭一把。即使遼國皇位順利易替,大宋一腳踢上來,照樣會大亂一場。

可惜他只是武將,最多寫私信給韓岡,卻不能直接上書。

種諤當年能繞過樞密院,直接上書天子,把綏德城占了下來。現在可沒皇帝了,要是哪個武將沒有都堂的命令,擅自出兵,主動攻擊敵人,即使成功了也不免會被問罪。

「即使人傑如乙辛,也免不了家室之亂。」

期待父子相殘,自然有悖於聖人之道,但等著看好戲的興致可是所有人都會有的。

走出城衙,王厚的隊伍就等待門前,他站定腳,轉回身,越過秦琬和卓順,望了望身後的北方天空,「就希望遼國能鬧得更大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