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微雨(九)(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3837 字 2020-08-30

兩百多士兵自城門魚貫而出,秦琬和他的將旗緊隨其後。

就在其他三座城門開啟後一刻鍾,一直在西門瓮城中等待的秦琬,率軍自西門出城。

……………………

秦琬就在西門外,站在門外的石橋上。

掌旗官將秦琬的將旗牢牢扣在腰間,旗桿被他緊緊握著,只有旗面隨風卷動。

「守住這座橋。」秦琬踩定白石所砌的橋面。

這是跨越城壕,直通城門的橋梁。其他三門皆大門緊閉,只有這座西門敞開,只要能夠守住這座橋,就足以向所有人證明,就算大遼皇帝御營來了,天門寨還是保下來了。

遼人現在並沒有展開攻擊。可能是沒想到城中守軍會出戰,遼軍大營方向,還沒來得及派兵迎戰。

驅趕漢家同胞的幾百遼兵,則有的被擊斃,有的遠遠逃開,沒能影響到秦琬和他的敢死隊員在石橋上布陣。只有幾個頭腦發熱的沖過來,不過他們都沒能在石橋上丟火葯包,都遠遠的被擊斃了。就算了丟了,炸壞了橋反倒是幫了宋人的忙。

城門前的石橋可以算是寬闊,四丈以上,足以供四輛馬車並行。但對於秦琬手邊的兩百人,這四丈實在是太窄了。

如果是火槍手正常的橫列排開,兩百人能排出十五排了,後排的瞄准的全是前排的後腦勺。

現在步兵大部分布置在羊馬牆內,在橋上只排出了六排的十人橫隊,而隊列之外,是四個虎蹲炮組。

在秦琬看來,這樣的防御足以抵擋遼軍白天時中等以下規模的進攻。如果加上兩重鹿角,再把城頭上配合的火炮計算在內,那他敢保證,在白天能抵擋得住遼軍任意規模的攻勢。

「耶律皇帝肯定在後悔了,要是他現在才趕人過來,我可真就要手忙腳亂了。」

秦琬如此說著。他現在已經站穩了腳,正拿著望遠鏡窺伺遼軍主營。

王殊嘆道,「遼人可不知道都監你會出戰。」

「兵貴用奇,就要出其不意。」秦琬笑道,「不然等其反應過來,說不定還會用什么招數。」

面對一個不要臉的皇帝,再多擔心都不嫌多。但再不要臉,也改變不了遼人根本不會攻城的事實,攻擊完全脫節了。

「狼煙點起來了!」王殊低聲叫到。

秦琬回頭瞟了一眼,確認了之後,就不感興趣的回頭過來。

他出城前,曾經吩咐文嘉,等他出去之後,就把狼煙點起來。不是警告敵軍來襲的烽火,而是求救的信號。

秦琬有信心只憑自己手上的兵馬戰具,就在遼國皇帝的大軍下守住天門寨,可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早點將王厚給催上來。能殲滅,又何必只是擊潰。

「來了!一人叫到:「都監,來了!」

秦琬的雙眼也已經看見到人了。三百多騎兵正帶著遼國皇帝的命令,來攻擊橋上的防御點。

多達三百騎的契丹騎兵,冒著槍林彈雨,行動間有如一人。

奔騰的馬蹄聲直貫雲霄,大地的震顫越來越明晰。

征服了整個草原,讓南方漢土畏懼百有余年的契丹鐵騎,終於在天門寨城下露出獠牙。

……………………

「大王,狼煙!」

高台上,耶律懷慶的隨侍指著城中突然冒起的濃黑煙柱,略帶緊張的說道。

耶律懷慶偏過頭,問蕭金剛,「是在聯絡王厚了?」

「大王不用擔心,」蕭金剛道,「王厚肯定會被攔下的。」

「我沒擔心。」

耶律懷慶如此說著,臉上卻明明白白的寫著『我很擔心。』

秦琬已經在求援了,附近十幾二十里地都能看得見,王厚不可能再安坐在保州城中,肯定會大舉出動。

『要盡快了。』他想著。

……………………

三百鐵騎,在炮火中倏離倏合。

密集的彈雨,並沒能阻止他們接近城牆。

炮彈不停的落下,曠野中,不時就騰起一團塵土化成的黃煙。

可炮彈不是落到他們的身後,就是松散的隊形中穿了過去。只有三人中炮落地,其中一人更只是坐騎被近處落下的炮彈嚇到摔倒,本人落地後,一個翻身又起來了。

戰馬飛馳,雖然三百遼騎的走向,看著是准備自石橋前斜掠而過,試探石橋上的守衛。但隨著他們的接近,任何人都看出了他們的目的。

鐵蹄聲中,三百遼騎距離石橋已不及百步了,只是奔馬幾個呼吸的路程。領頭一騎,調整了一下前進的方向。馬首的位置,已經正對著石橋正中央,他身後的同伴如斯響應,跟隨著他,直沖橋上軍陣而去。

秦琬主將將旗下,只有單薄的幾列陣線,甚至都沒有鹿角攔在前方,防御力看起來比紙還脆弱。只要能沖過去,天門寨主將的首級便輕易取下。此刻城門還是敞開著,甚至能直接奪下天門寨。

火炮的聲音小了下去,喊殺聲驟然而起,一柄柄雪亮的馬刀豎起如林。

……………………

王殊掌心都是汗水,身前僅有六排的軍陣,在遼軍鋒銳面前顯得是那么的單薄。

第一次上陣,面對的就是大遼御營中的精銳。讓王殊自己來選,他更願意是從南方蠻夷開始,一步步積累經驗,最後才對上契丹鐵騎。

如果要與契丹鐵騎作戰,那么身邊的兵馬也該再多一點。幾十人組成軍陣,未免太單薄了。

但他身旁的秦琬,呼吸還是一如既往的平穩。

秦琬從城中募集的敢死隊,並不是按照建制來報名,多是不成隊列的散兵。只有他面前的這幾排,卻都是他過去從天門寨中精挑細選的選鋒,人人都是馬步皆能的好手,刀槍弓弩都擅長。他們在夜襲時損失了一批,但現在還有一半,正毫不猶豫的守衛在他的身前。

立於隊列最前方的虎蹲炮組,緊張的看著越來越近的遼騎,眼睛越瞪越大,臉色也越來越白。

遼人的騎兵已經快要沖到了眼前,都幾乎能感受到契丹戰馬口鼻處喘出的熱氣,那一柄柄鋼刀,似乎下一刻就能看到頭頂上。

但他們還是沒有聽到來自身後的命令。

甚至有人都閉上了眼睛,可炮手手中的火引,始終不敢距離火炮更近一點。

………………

撻不野縱馬狂奔,在百夫長發出號令之後,就超越了領頭的詳穩,與幾名兄弟沖到了最前方。

他絲毫不畏懼敵人已經亮出的槍炮。

他之前已經與宋人的槍炮較量過了。

前幾天打破的那些村寨之中,擁有火槍的宋人為數不少,他們甚至還能把松木刨開內芯,改裝成火炮。還有幾次撞上了宋人的軍隊,他們甚至裝備了更先進的燧發槍。

但那些槍炮毫無作用,百步外就開始射擊,直到撻不野用馬刀砍掉他們的腦袋,他們都沒能發射出第二發,七八個村寨打下來,兩三支宋軍對壘過,他甚至連頭發都沒傷了一根。砍掉的腦袋已經能堆成一堆了。

『開炮啊!』

撻不野興奮著,雙腿夾緊了馬腹,只要宋人現在一開炮,他轉眼就能把那一個個慌亂裝彈的腦袋砍下來。

馬蹄重重踩踏著地面,刨開一塊塊泥土,轉眼又近了二十步。

『要開炮了吧。』

撻不野聚精會神,只等宋人槍炮一響,他就往前沖去。他已經瞄准了漢人的將旗,還有將旗下的宋將,那個宋將穿得金光閃亮,那么光彩的目標,他的腦袋,撻不野要定了。

駿馬飛馳。

只剩下六十步了。

一直在身邊落下的炮彈不見了,周圍的靜了下來,只有風聲在耳邊。

撻不野心中的興奮降了下來。

『怎么還不開炮?』

撻不野靴後馬刺連踢,胯下的愛馬被逼得奮力狂奔。呼吸越來越粗,頭也埋了下來。

都不到五十步了,撻不野開始慌了。

『快開炮啊!』

火槍和虎蹲炮在這個距離已經能夠傷到他了。

但石橋上的宋軍軍陣還是一片平靜,絲毫沒有開炮的跡象。

四十步了。

撻不野跟著同伴俯下身,緊貼著馬背,縮小了打擊面。

他心冷下來,身子開始顫抖,四十步內受到炮擊,最前面的他,能活下來的機會就只有一半。

三十步,宋軍還是沒有開炮。黑洞洞的炮口在眼中漸漸變大,他心中狂叫,

『為什么不開炮?!』

已經只有不到二十步了,以他的馬速,三四個邁步就能沖到可以揮下彎刀的距離。

『該開炮了吧。』

他心中冰冷的想著。

這一回,他終於等到了。

撻不野聽到了一聲笛響,下一刻,他終於聽到了他期待著的炮聲。

轟!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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