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梳理(21)(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4459 字 2020-08-30

對丁兆蘭這捕快,他打不敢打,罵不敢罵,生怕被視作賊人黨羽。但丁兆蘭依然把他當做了白澤琰的同謀。

「誤會,誤會。」智化連聲道。

「把兵器丟了才是誤會,不丟就是幸會。」丁兆蘭笑著,右手轉了轉鐵尺,的確是幸會。

白澤琰一張俊臉綳著,緊抿著嘴,五指用力把刀攥得更緊了一點。丁兆蘭的笑容,讓他看著心中生厭。

「別想,你們要殺人滅口。」白澤琰冷著臉說道。

丁兆蘭沒提防白澤琰,看著好皮相,卻心黑的狠,兜頭就潑了一盆臟水。

滅口,這是幕後黑手才會做的。

丁兆蘭當即大怒,「滅你娘。老老實實讓俺綁上,這邊街坊鄰居送你們一起去府里,這么多人做見證,你還怕俺滅口嗎?」

白澤琰冷笑,「開封府衙好干凈。」

丁兆蘭突然也換上一副笑臉,沖著白澤琰的一張俊俏的小白臉,「不用怕,府里面沒人好你這一口。」

「你!」這下換做白澤琰怒火攻心。

丁兆蘭嘿嘿笑,拖延時間對他最是有利,他恨不得再對罵上一陣。

但白澤琰如何會不提防,左右觀察,就要准備走人。

智化也在尋找著退路,兩只眼睛左右看,嘴里則應付著丁兆蘭,「丁捕頭,可否聽和尚一言。」

「不聽。」丁兆蘭一點不給臉面,「是誤會,還是賊人黨羽,怎么說都沒用,只看你們怎么做。」

丁兆蘭說著,正發現跟在白澤琰和智遠的小沙彌,在他與白澤琰交手後,就藏身到人群中,正在離他不遠處探頭探腦。

丁兆蘭更不多想,突然身形一動,就向側面沖過去,撞進人群,再轉身,就見艾虎給他手肘卡住了脖子,動彈不得。

智化大驚失色:「丁捕頭手輕些,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白澤琰長刀一指,大怒道:「丁兆蘭你好大名頭,竟然劫持童子!」

「爺爺是捕拿人犯!管你童子、和尚,犯了法,爺爺都捉!」丁兆蘭手一緊,勒著脖子的手腕將艾虎提得只能踮起腳尖。

艾虎不掙不扎,踮著腳,配合得很。在丁兆蘭手腕中對智化叫道,「師傅。虧你還自稱智計無雙,東算計,西算計,把徒兒算計給人了。」

「老實點,不傷你。」丁兆蘭手腕緊了一下又放開,給艾虎一個小小的警告。

「小的年少無知,什么事都不懂。官人手輕一點,想問什么小的就說什么,別那么重手。」

艾虎嘻嘻笑著,胡言亂語。根本不顧自己正被吊在丁兆蘭的手腕上。可丁兆蘭當真松了松手,他猛地一咬牙,肩膀一沉,硬是撐開了一點空間,右掌隨即胼指如刀,戳在丁兆蘭的手腕上。

「好賊子!」

丁兆蘭瞠目怒罵,他右手手筋被挑中,一陣酥麻,鐵尺竟拿捏不穩。

艾虎腰身靈活的一扭,一下鑽出丁兆蘭的控制,腰一弓,又隨著步子猛然彈開,仿佛乳虎出洞,向前飛竄。

丁兆蘭沉下氣來,不急不躁,右肩一塌,左拳一長,一腳向前用力一踏,一拳緊追而去,重重的打在艾虎的肩胛骨上。

咚。

重拳猶如有裂石開山之力,艾虎一個筋斗,被丁兆蘭的鐵拳砸翻。他咬著牙,趁機在地上連翻了兩個跟頭,一下遠離了丁兆蘭,扶著肩膀躲到了智化身後。

「怎么樣?沒事吧。」

智化更加緊張,一對眼睛左瞥著丁兆蘭,右看著徒弟。

艾虎輕輕晃了晃左手,一陣劇痛直刺心頭。登時臉色蠟黃,疼出了一身急汗。

「骨頭可能折了。沒事!」他一下咬緊牙,不再吭聲,再不露半點痛楚之色。

「阿彌陀佛。」

宣了一聲佛號,智化看過徒兒傷勢,臉色陰沉,左手按在戒刀上,顯是動了真怒。

丁兆蘭瞥了智化一眼,鐵尺卻指著白澤琰,厲聲喝道,「還不束手就擒,乖乖隨俺去府衙歸案。」

長刀橫斬而來,這是白澤琰的回答。刀鋒帶出的風聲更疾,亦是為艾虎的傷勢動了怒。

當!

丁兆蘭左拳自上而下,打在刀鋒上。長刀擋開少許,人便一步跨出,宛如縮地,一下貼近白澤琰,避開最危險的刀尖,鐵尺向前一杵,搗向白澤琰的胃膈之地。

白澤琰旋風般的一轉,避了開去,長刀橫拖,擋住了丁兆蘭。貼近到身體接觸的地步,對手持四尺長刀的他十分不利。有了之前的教訓,他再不敢讓丁兆蘭靠近。

兩步疾退,讓開一丈開外。

他盯著丁兆蘭的左手,只見一只金黃色的銅件包裹著緊攥成拳的手指下端。

白澤琰目光一縮,「指虎!」

不知何時,丁兆蘭左手戴上黃銅指虎,右手則提著捕快專用的鐵尺,都是鈍重的兵器。

這兩件兵器,已經與長刀幾次交擊,白澤琰低頭飛快的看了眼手中的百煉刀,刀刃上讓人心痛的被砸出了五六個米粒大的缺口。再來幾次,這一把價值高昂的百煉刀就只能報廢了。

艾虎這時在後面咬著牙叫道,「師傅,事情說不清了,還是先走吧。」

丁兆蘭聞聲,眼神一凜,腰桿微微弓起,宛如猛虎將襲。他都殺到了這里,如何會讓人輕易逃脫。

智化嘆了一聲,戒刀拔出,遙指丁兆蘭。

「丁捕頭,今天時辰不好,還是就此別過。我等自首之說,是真情實意,只是不想去開封府受人凌辱。等來日清靜,自會去自首認罪。」

「還想走?做夢吧。」丁兆蘭一聲大喝,「都圍上去!」

一群捕快終於從前面的虹橋那邊繞過來了,一個個呼哧帶喘,比丁兆蘭慢了許多,但終於是趕上了。聽到丁兆蘭吩咐,紛紛排開圍觀的人群,將去路堵上。

艾虎大叫,「以多攻少,還守不守江湖規矩!」

丁兆蘭冷聲喝道,「俺守的是王法,殺的是強賊,學的是兵書,只知道官府抓賊,天經地義,只知道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就是不懂什么狗屁江湖規矩。」

「走!」白澤琰一聲頓喝。

捕快齊集,人多勢眾,再有一個武藝類似丁兆蘭的,三個人都要折在這里了。白澤琰當機立斷,一下沖出。

丁兆蘭一直都沒有松懈下來,白澤琰話剛出口,他身形一動,直追白澤琰,幾步趕上,手中鐵尺就猛砸向腰背。

白澤琰這時卻腳下一跺,身形頓止,整個人反撲回來,不顧鐵尺當頭,將長刀橫掃,竟是要與丁兆蘭同歸於盡。

已占據了優勢,丁兆蘭哪里會跟賊人拼死拼活,腳下一慢,鐵尺向下疾揮,硬生生的擋開了刀鋒。

刀尺相交,丁兆蘭倉促變招下吃了一個虧,向後一仰連退兩步,白澤琰卻輕飄飄的向前沖去,去勢更快。

只聽得白澤琰一個呼哨,安安靜靜站在一旁的駿馬猛地一跳,沖了出來,兩步跨到白澤琰身邊。

白澤琰在鞍頭只輕輕一按,如雲一般飛上了馬背。一提韁繩,駿馬人立而起,手中長刀順勢向後劈去,將再次殺上來的丁兆蘭劈了回去。駿馬揚起的前蹄,更嚇得前面圍過來的幾個捕快成了滾地葫蘆。

放下韁繩,雙腳一夾,駿馬立刻奮蹄向前。經過艾虎處,白澤琰彎腰伸手,一把將小沙彌扯上了馬背。

一名捕快看見有機會,揮舞著鎖鏈沖了上來,卻見迎面一刀兜頭劈來,砍開鎖鏈,斬到了肩膀上。捕快啊呀一聲慘叫,翻到路旁。

駿馬狂奔,迎面的圍觀人群大驚之下向兩側奔逃,駿馬穿過人群,宛如箭舟破開水流,幾步去遠,白澤琰得意回頭笑道,「丁捕頭,不勞遠送了。」

智化和尚更不打話,跟著沖出人群,隨手就在路邊搶了一匹馬,跳上去,也不知做了什么,那馬兒竟然聽話的撒開四蹄,直追著前面的白澤琰跑去了。

「追!」丁兆蘭一聲大叫,也追出了人群。

可他一看左右,被智化和尚搶走了馬之後,周圍竟然只有拉車的挽馬,一匹能騎乘的馬匹都沒有。

沒有馬,兩條腿的怎么追上四條腿?

上桌的鴨子飛掉了,丁兆蘭臉色發黑。尤其是最後一回合,他給白澤騙了一回,更是氣得七竅生煙。

「小乙哥,怎么辦?」

「逃不掉的。」丁兆蘭收起憤怒,冷笑了一聲。他不急不躁,回頭走向那個被劈了一刀的捕快。

那捕快正捂著肩膀在路上翻來滾去,口中直叫道,「要死了,要死了!」

丁兆蘭上前驗過傷勢,放下心來,抬腳踹了一下屁股,「中氣那么足,死不了的。」

旁邊的同伴也看清了傷勢,輕松的笑了起來,「別叫喚了,是刀背砍的。」

「可能骨頭裂了。」為其檢查傷勢的捕快站起來,「幸好是刀背,要是刀鋒就沒命了。」

還是收了手。丁兆蘭心道。

看白澤琰上馬時的靈活,可見他馬上功夫,不輸步戰。騎兵借著馬力全力一刀下來,就是刀背也能要人性命。

丁兆蘭疑惑起來,難道他們當真是准備自首?看他們的去路,的確是往內城去的。

「聽那和尚說的話,說不定真的是要去自首。」有個捕快把丁兆蘭心里的疑惑說了出來。

丁兆蘭冷冷看了他一眼,「你是信賊人還是信自己?」

捕快臉紅的退下了。

「人都看清了吧。」丁兆蘭點了兩人,「去通知軍巡院的人,賊人的相貌裝束都告訴他們,讓他們把周圍的路口都看起來——還有臨近的幾座城門,絕不能走了要犯。」

兩名捕快飛一般的跑了出去。

丁兆蘭接著又點起兩人,「你們一路追上去,弄清楚賊人去向,記著留下記號。小心自己安全。」

那兩名捕快點頭,接了令就追著白澤琰逃走的方向跑了,現在只能兩只腳,不過前面路上總有馬可以弄到。

身邊只剩下三人,丁兆蘭道,「對面有安順的鋪子,里面有馬,去借八匹來,一人雙馬,不信追不上那三個賊人。」

想到白澤琰逃走時丟下的話,丁兆蘭冷哼了一聲,「不過遲個幾分鍾,想跑,哪有那么容易。」

「小乙哥,小乙哥。」剛剛追上去的兩名捕快,有一個從前面又跑了回來,手里提了個箱子,「是賊人從馬背上丟下來的。」

丁兆蘭對綁在馬背上的這只箱子還有些印象,想到一個可能,心臟跳得快了一點,「打開看看。」

箱子上了鎖,沒有鑰匙。捕快動作麻利,鐵尺一砸,鎖扣都掉了。打開來一看,聲音就顫抖了起來,道,「小乙哥,你看……」

捕快們立刻圍了一圈,探頭往里看,「是槍?」「是不是槍?」「怎么拆開來了?」「就是用這一支開的槍吧?」幾個人七嘴八舌。

丁兆蘭半天沒聲音,然後抬起頭,沒好氣的說,「讓開了,把光都擋了。」

捕快們稍稍散開了一點,把脖子勾得更長了,一個個就像爭食的鴨子。

丁兆蘭沒空再理會他們,安心長舒一口氣,心道終於是找回來了。宰輔們寢食不安,正是因為這一支槍流落在外,可能被遼人偷學去,也有可能被賊人拿去射殺官吏,甚至威脅他們的性命。

正是丁兆蘭看過圖形的線膛火槍。槍管給拆卸下來了,與槍身並排排列在箱中,周圍一圈棉花做軟墊。還有一排子彈,式樣十分獨特,與常見的圓形鉛彈完全不同。

丁兆蘭知道就是這一把——除非犯人手中有兩支同一個型號的。

扣上箱子,讓人找了繩索來捆好,丁兆蘭命一名捕快將箱子抱緊了,下令道,「走。」

「追上去?」幾個捕快一起問。

「回府衙一趟。」丁兆蘭說,「把槍送回去。」

「小乙哥,賊不抓了?」一名捕快問。

箱子是賊人丟下來的,明顯是用來拖延時間,要是先送回去,豈不是讓賊人如了意。

「這是軍國重器,相公們看得比賊人都重。要是給遼狗偷了去,日後官軍不知要多死多少人。」丁兆蘭教訓了兩句,偏頭看了眼白澤琰逃走的方向,「先送回府衙中,反正別想跑得了。」

論起尋蹤訪跡,這可是丁兆蘭最為擅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