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梳理(21)(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4459 字 2020-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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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被人叫破身份,年輕公子臉色驟變。身子一晃,便從另一側翻下馬背,順手一摘,馬鞍下斜掛著的四尺長劍也抓在手中。

隔著駿馬,他才望過去,熟悉的光頭亮晶晶的反射著陽光,「智化師傅?」

年輕公子本是受人注目,和尚方才的一聲叫喚,又引來了周圍頗多視線,年輕公子的利落動作則更加讓人眼前一亮。

紛紛投注過來的視線讓年輕公子臉色發青,手里攥緊長劍,眼中閃爍凶芒,「怎么是你?」

「可不正是和尚?!」那和尚笑著繞過馬來,湊到年輕公子身邊,他壓低聲飛快的說,「安心,和尚可不是來抓你的。」

年輕公子臉色卻更加難看,攥著劍柄的手背上根根青筋暴起。

長劍將出未出,智化和尚一把抓住他的右臂,卡住長劍,大聲的喊了一句,「琰哥兒,你好大膽子,你爹到處找你,你卻跑上京來了。」

原來是離家出走的公子哥兒。周圍的路人紛紛釋然。

年輕公子板著臉不說話,智化就笑著拉著他走到路邊,看了看周圍,見關注的人少了,就低聲道,「我說,白澤琰啊白澤琰,膽子包了天,竟然做下那等大事。」

白澤琰俊臉發青,似是被拆穿了底細而惱羞成怒。手臂一振,擺脫了智化的控制。

他冷著臉,「我哪里做了什么?」

智化嘆氣,「你做下了那么大的事,瞞得住別人,可瞞不過和尚。」

「是誰說的?」白澤琰厲聲問。

「白五哥放心,那人不會再對其他人說了。」

一個帶著稚氣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白澤琰猛回頭,又看見一個熟悉的笑臉,還有一個青茬茬的光頭,「艾虎,你剃度了?」

「白五哥,你還記得我啊。我只是剃光頭,還沒錢買度牒呢。」

小沙彌笑得眯眯眼,一臉天真,想要接近白澤琰,但白澤琰手一動,隨身的長劍出鞘一寸。

直刃單鋒,非是長劍,而是唐刀。

艾虎嚇得退後兩步,「五哥你這是作甚?」

白澤琰冷冰冰的說道,「你那賊手離我遠點。」

「白五哥你好沒人情。」艾虎裝出一臉哭相,只是手一翻,手中出現了一張黃色的紙條,瞟了一眼,就眉飛色舞。「哈,白玉堂。好名字呢。書中自有黃金屋,考中進士能有黃金屋,做了翰林才能進白玉堂,白五哥你是要去考進士做翰林了?」

白澤琰臉色又發青了起來,長刀又拔出三寸,鋒刃閃著暗光,「還我!」

「化名容易化身難。」旁邊的智化拿過黃紙條,交還給白澤琰,這是旅人證明身份的過所,「你這相貌,畫在海捕文書上,也會讓人多看兩眼。穿州過縣,你以為能瞞得過?」

「不勞費心。」白澤琰冷冰冰的說道。

「怎么能不費心?」智化嘆道,「真不知你在想什么?軍職不做就不做了,逍遙自在也好,何苦再困著自己。」

「阿彌陀佛。」智化又嘆息道,「和尚早就說過了,殺性要收斂。你這性子,煞氣就太重了。」

「和尚你還是這么嘴碎。艾虎你怎么就跟著這個師傅?」白澤琰不再那么冷硬,而是一臉煩躁,只是右手還是搭在劍柄上。

小沙彌一蹦一跳,「跟著師傅有飯吃。」

智化再是一聲長嘆,「琰哥,你不該留在開封府里的。辦完事就該走。」

智化左一聲嘆,右一聲嘆,仿佛蒼蠅在耳邊嗡嗡嗡的亂飛,白澤琰越發的煩躁,「我要出城簡單得很,只是有事還打算沒走!」

智化又是嘆氣,「和尚知道你有過所。但過所現在多容易開?有了照樣嚴查。」

如今開封人出外旅行容易,只要在就近的派出所開一張過所就可以。就是別的地方,去衙門里開一份出行憑證也很方便。如今遠行,多是乘坐列車,各州各縣在鐵路中參股的豪門,都盼著乘客越多越好,哪個官吏敢居中刁難,多索好處,能保下一條命都是好的。

「你待怎樣?」白澤琰強忍著拔刀的沖動,瞪著智化,「跟在我身邊,小心你們也被當成人犯。」

智化單掌行禮,「和尚只是來想指點琰哥一條活路。」

「活路?」白澤琰傲然冷笑,「我這一刀一槍,哪里掙不出活路?」

智華搖頭,「你就是太依賴武藝,路才會越走越窄。」

白澤琰默然片刻,忽的一瞪眼,將前面一個探頭探腦想聽牆角的人瞪了回去,然後低聲問,「那和尚你說該如何?」

智化低聲吐出兩個字,「自首。」

白澤琰雙眼瞪起,一股殺氣飈出,陰狠的說,「和尚你倒是說說,我若是去自首,可能保住性命?!」

智化不驚不擾,「如果你一路逃出京城,遠去域外,倒有一半能保住性命。但你甘心嗎?「

白澤琰沉默了下去,卻說道,「開封府我是決然不信的。」

「不是。是去韓相公府上。和尚認識一人,與和尚有過命交情,他能安排好。」

白澤琰又沉默了一陣,問:「要我怎么做?」

智化大喜,扯著白澤琰向前,低聲道,「且聽和尚細細道來。」

……………………

一刻鍾後,丁兆蘭出現在三人匯聚的地方。

身後跟著七八名捕快,前呼後擁,頗有一番聲勢,引得周圍人人側目。

領頭的一名捕快指著道邊的小巷:「小乙哥,那賊人應該就藏在這里面。」

丁兆蘭點點頭,吩咐道:「都去四面問一問。」

兩分鍾之後,四散出去的捕快帶著他們打探到的消息紛紛回來。

「還有黨羽?」

雖然來遲了一步,但丁兆蘭絲毫不急躁。

「沒事。」他對手下說,「多了兩個和尚,這目標就更加明顯了。」

領著手下人,丁兆蘭繼續追蹤下去。

小半個時辰之後,他帶著人來到了汴水邊。

隔了一條汴水,丁兆蘭一眼就看,一名白衣公子和一大一小兩個和尚就在河對面,眼看著就要轉過街口去。

他左右來回一望,過河的虹橋前後都在一里外,如果走虹橋的話,就又要耽擱幾分鍾了。前面不遠就是市口,在旁邊還有瓦子,比起人頭涌涌的地方,還是河邊大道最好攔人。

丁兆蘭紙牌這,「你們從前面繞過去,你兩個,從後面走。都散開來,用車馬遮擋,別讓他們看見。」

「小乙哥你呢?」

「俺抄近道。」

丁兆蘭兩步上前一個飛縱,跨過一丈多寬的河面,跳上了河中的行船。船只搖搖晃晃,乘客驚叫了起來,艄公指著丁兆蘭就要叫罵,但丁兆蘭的下盤卻穩穩當當,揚了揚手中鐵尺,鎮住了艄公,就又是一跳,跳上了隔鄰的一條船。只見他在幾艘船只間兩躥三跳,幾個起落就到了緊貼對岸的地方。

拿出鐵尺,亮明身份,讓艄公靠近河岸。河面距河堤有一人高,丁兆蘭右手一握鐵尺,左手在堤岸上一撐,便跳上岸去。

正聽命往前跑的捕快們,回頭看見全過程,不由得暗暗喝彩。這么利落的身手,開封府衙中也找不到幾個人。見丁兆蘭已經到了對岸,捕快們借著路上的樹木、車馬藏身,飛快的向前面的虹橋跑過去。

丁兆蘭如此高調的越過汴水,已經引起了好些人的關注,還包括白澤琰、智化、艾虎三人。

登岸後,丁兆蘭並沒有正對著三人攻擊,而是直往側面沖過去,只用眼角余光盯著三人。

白澤琰三人早被丁兆蘭的行動驚動,不知是否針對自己,謹慎的停下腳步,卻正如了丁兆蘭的意。

三兩步搶到三人前頭,丁兆蘭身子一轉,攔在三人面前,一對眸子緊盯著白衣俊俏的公子,「白澤琰?!」

白澤琰右手早搭在刀把上,眼神在丁兆蘭手中亮出的鐵尺一凝,捕快!

聽到丁兆蘭報出自己的名字,白澤琰手隨心念,長刀登時出鞘。一言不發,長刀劈出,一道刀光亮起。

「好膽!」

丁兆蘭一聲斷喝,他早有所備,鐵尺揮擊,一道黑影隨即迎上。

刀尺交擊。

當!一聲脆響。

白澤琰身體一震,不由退了半步。但立刻又縱身上前,長刀刀勢一轉,雙手握持,自下而上,追斬過去。

丁兆蘭卻早將鐵尺橫在身前,趁勢連退了三四步,避開了追斬。

白澤琰一刀落空,毫不停留,噠、噠、噠,三步連環,直沖上前,雙手交握刀柄,一聲怒吼,長刀一揮而下。

長刀破風如嘯,丁兆蘭沉腰坐馬,鐵尺斜斜一撩,當的又是一記交擊,奮力盪開了刀鋒。

刀尺齊齊盪開,白澤琰半邊身子暴露眼前。丁兆蘭搶上前去,吐氣開聲,左手一拳,捶向白澤琰腰肋。

白澤琰擰身抬腳,避開拳鋒,鐵頭靴尖直踢向丁兆蘭的小腿迎面骨,聲勢猛惡,石塊也能一腳踢碎。

丁兆蘭不敢硬擋,腳步一側,躲開踢擊。身形一矮,反手一肘撞向白澤琰小腹。

白澤琰不及回刀,刀柄向下一挫,與丁兆蘭的手肘撞在一起。

咚!

一聲悶響,刀肘一撞即開。

丁兆蘭更不讓白澤琰有喘息之機,肩撞、膝頂、肘擊、掌打,緊貼著白澤琰,一整套短打功夫全數使了上來。鐵尺也左旋右擊,格擋刀鋒,飛擊關節。

白澤琰長刀在手,一時施展不開,只能全力遮擋。不過他刀刃犀利,橫欄豎擋,幾次逼得丁兆蘭收回手腳。

兩人交鋒如兔起鶻落,周圍路人看得目瞪口呆,一邊的和尚反應過來,連忙上前要攔,「琰哥!白澤琰!停手!停手!」

丁兆蘭見兩人有夾擊之勢,鐵尺一擺,擋在身前,一下閃出戰圈。白澤琰也無心追擊,同樣退後,只把長刀前指。

兩人遙遙相對,不到一分鍾的交手,體力卻消耗極大,都在急促喘息。但雙目皆如鷹隼,瞪著對方,搜索著破綻。

和尚笑得如同佛祖一般,沖著丁兆蘭問,「這位小哥,可是弄錯了?我等皆是良善,為何當街攔我。」

丁兆蘭只把鐵尺防備著那和尚,眼睛卻還是盯著白澤琰,「好武藝,無怪敢在都堂前面開槍。」

周圍轟然一片。

都堂槍擊案前兩天鬧出了浩大聲勢,要不是河北的捷報出來,還壓不下去。但市井之中,還是在猜測罪魁禍首究竟是何方人士。

白澤琰臉色鐵青,自己真實的身份暴露了,做下的事也暴露了,就連行蹤都暴露了,捉拿他的捕快就在眼前,差點沒討了好去。

智化和這捕快一前一後,來得一個比一個蹊蹺,怎么看怎么脫不開關系,白澤琰悄悄挪了一下身子,卻把智化都防備上了。

丁兆蘭盯著白澤琰,「聰明的,把兵器扔了,俺送你們去開封府自首。不聽的,俺就拿著你們腦袋去領賞。」

「……沒有的事。」白澤琰干澀的否認。

這種辯解有等於無,丁兆蘭呵呵冷笑,「我丁兆蘭一口吐沫一顆釘,從不會平白污人清名。」

人的名,樹的影,丁兆蘭將名號一報,白澤琰三人臉色便是陡然一變。

周圍同樣又是一片聲浪,沒人能想到,眼前這位年輕人竟然傳說中的丁捕頭。

丁兆蘭的名頭在京師響亮之極,隱隱有神捕之名。

前幾日喝口茶的功夫,就抓到了一個滅門案的凶手,要不是正好撞上更有震撼性的都堂槍擊案和河北大捷,往日都能直上頭條的。這一回雖然沒有,但也在許多家報紙上鋪陳出好多篇報道。

現在丁兆蘭過來攔住一人,說是都堂槍擊案的案犯,這一下子,如何不讓圍觀群眾激動不已?

大案難得,神捕難得,更難得的是神捕捉拿大案案犯。一時間,連周圍店鋪里的掌櫃跑堂都丟下鋪面跑出了來,將一條路堵得水泄不通,只是畏懼賊人快刀,不敢走得太近。

智化一身的肥油都化作冷汗流出來了。他只恨運氣太差,都快要帶著白澤琰去投案了,竟然就被人當街攔住。他也不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