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京師(五)(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3322 字 2020-08-30

唐梓明放下試探,走近了,直接低聲問道,「那白澤琰呢?!」

丁兆蘭臉色微變,「這些事兒,你不該問的。」

雖然被拒絕了,但是從丁兆蘭的反應中,唐梓明已經得到了答案,「看來他的命是保住了。」

丁兆蘭又眨了眨眼睛,比方才更加仔細的打量了唐梓明幾眼,嘆息道:「看來再過不久,你也能拿到一枚銅徽章了。」

「不敢當。」唐梓明略帶自得的的說著。

「希望這一回能盡快破案。」丁兆蘭帶著期盼。相對他注重的方向,唐梓明這邊也有相同的優勢,只是針對的對象有所區別。如果有唐梓明的幫助,要找出包永年的去向,的確容易許多。

唐梓明點頭,道:「有什么有用的消息,我會第一個通知小乙你的。」

「多謝。」丁兆蘭拱手行了一禮,「告辭了。」干脆了當的丟下兩句,丁兆蘭轉身離開,這一回還是真的走遠了。

唐梓明卻回到桌旁坐了下來,打開筆記本,用炭筆匆匆寫了幾行草字,這才叫過店小二,結賬離開。

……………………

包永年莫名失蹤,在不知情的人群中,他很可能與文煌仕走了同一條秘密道路,離開監管嚴密的京畿之地。

但在知情者中,包永年的失蹤卻分外讓人困惑。他的前途,他的門第,在國子監中都讓人羨慕,他甚至沒有被牽扯入文煌仕的案子中,如果是主動失蹤,他為何如此做,又是如何做到的,如果是被動的,又有誰有這么大的能耐?

不過終究也只是一名國子監生,即使他是昔年名臣包拯之孫,可是包拯之後,包家就中落了,即使他有何不測,也比不上文彥博的曾孫文煌仕更加受人矚目。

韓岡注意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是五天之後。下面將消息呈遞上來,可以說十分的及時,就在失蹤的第二天。但並沒有被歸入急件之中,使得韓岡直到今天才看到。

也許是去見文彥博了?

不知他是不是已經知道了文煌仕的下場。

韓岡只把這一條消息看了一遍,把這件事記下來,就放下了。

他要關注的事情還很多,盡管包永年與文家和文煌仕關聯不淺,又是自然學會的特別成員,但畢竟還只是一位國子監生。

韓岡僅僅是在文件上批注了幾句,要下面的人仔細搜尋,盡快將包永年找回來。如果已經被害,那么一定要將凶手給找到。

他關注的重點,一直都是放在北方,放在河北,放在河東,放在更北的地方。

「相公,這是雄州發來的急件。」一名堂後官拿著新到的軍情急報呈送過來。

韓岡接過來,入手就是一沉。兩份公文袋,一厚一薄,厚的有半寸多,薄的只有一兩頁的樣子。

已經經過通進銀台司和中書檢正的處理,對內容作了總結,貼了黃頁在上面。

厚的公文袋,外面貼著請戰的標簽,參與軍官的姓名、官職都用蠅頭小楷寫在上面。韓岡打開公文袋,將里面的請戰書抽出來,隨手翻了一翻,的確都是雄州乃至整個高陽關路的將校們的請願,志氣高昂的要北上作戰,收復故土,其中甚至還有不小的一部分是血書。

這是對都堂之前在邸報和報紙上發表的公開聲明的回應。都堂要將戰爭進行到底,要將遼國徹底消滅,要實現祖先未盡的夙願,要為子孫爭奪生存的空間,那么下面的軍漢們當然要體會相公們的心思,踴躍求戰,免得都堂唱獨角戲,不免太過難堪。

這段時間,從京畿開始,由近及遠,京東、京西、河東、河北、陝西,各路的文武官員,都紛紛上表,表示全力支持都堂的行動。更遠的隴右、寧夏,河東邊境還沒有請戰書傳回,但那也只是時間關系。

韓岡沒怎么仔細看,就將所有的請戰書都裝回到公文袋里。太多了,根本沒有一一細看的時間。一時間送進都堂的請戰書數量之多,已經可以用石這個重量單位來計算了。

而且下面的人會幫他處理。中書檢正官正依從韓岡的命令,從這些請願書中,挑選出那些具有真情實感,更像是武夫衷心之言,而不是經過文士進行文辭修飾的文章出來,安排各家報紙,以及邸報中發表出來。

必須要讓天下人都知道,願意跟隨都堂行動的是大多數,進攻遼國是大勢所趨,即使有人心有猶疑,即使有人想要恢復原狀,在這一番輿論攻勢,就不敢隨便開口。

拿起另一份公文,貼黃上的內容就不是請願而是請求了。比起前面的請願,這一份公文,對戰爭更加有意義。這是要求都堂為高陽關路補充糧草和各色軍需物資的申請書。

韓岡從上到下匆匆瀏覽了一下,對比了檢正官在貼黃上留下的有關高陽關路軍需物資的舊有數據,大筆一揮,就將彈葯、裝具照需求全額補足,但糧草、葯物上,韓岡直接就按舊檔打了個五折。

這個數量,防守足矣,進攻則不足。

只是韓岡也沒打算那么快就進攻。

今年大舉進攻遼國的可能性並不高,確切的說,根本不可能。

對比起過去的十年,今年算得上是一個大災年。都堂要留下大部分糧食,以保證各災區的災民救濟,同時也為了打壓糧商,必須要有充足的糧食來做本錢。

都堂想要做的,或者說能做到的,如果只是維持對遼作戰的態勢,僅僅是邊境上的沖突,能提供給河北和河東的物資,還是可以支撐的。

當然,這並非是讓遼國有喘息的機會。

戰爭就是戰爭,即使僅僅是靜坐戰爭,即使每一次的沖突不過是百多人,幾百人,但邊境上要駐屯比平常更多得多的軍隊,囤積比平常更多得多的軍需,對國力的消耗還是要遠遠超過和平時期。

遼國無力進攻,又等不到宋軍進攻,還不能干脆放棄邊境上的戍守,雙方上萬里的國境線上,近百萬人的對峙,日日夜夜都在大量消耗遼國的國力,就像得了癆病,得了癌症,人一時不死,卻是眼見著就瘦了下去。

遼軍夏日展開的攻勢,沒有大規模的穿插突進,對軍馬的消耗並不算太大,使得大部分馬匹還能保證元氣。

但隨著秋天的到來,前線上數以萬計的軍馬,如果不能及時養上秋膘,那么今年的冬天,明天的春夏,都很難繼續作戰了。

軍馬養膘,要么就是地域遼闊的草原,要么就是充裕的草料,也就是必須要讓軍馬在秋日始終都能夠吃飽。

短時間內,喂飽這些軍馬,憑借多年的積存,加上從南面鄰居掠奪而來的收獲,並不顯得太過困難,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積存糧草不斷消耗,完全不足以彌補秋冬需要的缺口。

既然遼國如臨深淵,面臨如此嚴峻的問題,作為一位合格的敵人,不把他們向深淵方向上再推上一步,就實在是對不起敵人這個名號了。

韓岡剛剛簽署了一份軍令,要求北海艦隊加強海上封鎖,徹底斷絕日本諸島與大陸的聯系,絕不允許日本的一粒糧食運入遼國本土。

日本的產出雖不多,但對於遼國的軍需不無小補。

還有高麗,高麗北部多山,山路崎嶇,轉運不便。南部平原上的糧食,遼國近年來都是通過海運運抵遼東。

但現在北海艦隊控制了渤海、黃海以及高麗日本之間的航路。只要做好封鎖的工作,遼國能夠從兩處新疆得到的補給,完全能夠大幅減少到過去的十分之一。

今年的秋冬不是合適的時候,夏天的戰斗耗去了河北河東兩路將士們大量的精力和戰斗**,這半年,將會被用來休整和訓練,同時為庫房補足之前消耗。

在半年之中,要維持住士氣,要保證官兵們現下的戰斗**不至於消退,就必須維持一定烈度的戰斗。邊境上的摩擦、沖突不能停止,每日的訓練,甚至是一輛輛運進倉庫的糧車,都會在某種程度上提醒著士兵們,戰爭並未遠去,只是處於序曲。

在韓岡和章惇的計劃中,來年的春天將會有一場大的會戰。

在冰消雪融的三月開始攻擊北方,四月突破防線,五月的時候,將戰旗插在燕京城頭。

在計劃中,一切順利的如同幻想一般。

但半年的時間,足以更加削弱遼國,同時讓參戰官兵的士氣和戰斗力恢復到巔峰。

看起來猶如幻想,但實際上,還是有著充分的成算。

為了達到這個目標,這半年的時間里面,韓岡、都堂,甚至整個朝廷,能夠休息的日子都屈指可數。

為了消滅遼國這一百年之敵,這半年的時間,將要用上整個國家能夠調動的所有的力量去進行准備。

任何想要干擾這一過程的人或團體,當然會得到他們應有的下場。

「相公。」貼身的堂後官又進來稟報,這一次帶來的不是公文,他低聲在韓岡耳邊,「文太師又去拜訪呂樞密了。」

啪的一聲,韓岡丟下筆,長久工作帶來的疲勞,讓他的忍耐力下降了許多。

「相公?」堂後官被嚇到了,帶著顫聲。

「沒事,你下去吧。」韓岡吸了一口氣,將筆拾起。

現在還不是出手的時候,還是看看呂嘉問會怎么做,看看他,聰明還是不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