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新議(19)(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3497 字 2020-08-30

趙煦放下畫筆。

最新一副潑墨山水鋪陳在他眼前。

昨天畫了大半,因為天光不好暫時擱筆,今日清早趙煦就早早起身,接著昨天繼續畫了下去,將細節一一補齊。

畫幅中山巒疊翠,一道瀑布宛如匹練,自山巔奔騰而下。遠山近水,皆是歷歷在目。近觀畫作,仿佛有一股山野間的水汽自畫面蒸騰而起。

不論讓誰來評價,都可算是世間一流的畫作了。

「即使李公麟當面,也得自陳遜色官家三分。」貼身的小黃門沒口的稱贊著趙煦的傑作。

趙煦無言的搖了搖頭,換了一支狼毫,在左上角簽下自己獨門的押記。

成為大宋天子,已經十余年了。趙煦也從黃口孺子,成長為一個擅長繪畫的青年。

現任皇帝每天最多的工作就是繪畫,一幅接著一幅。當愛好變成了工作,立刻就變得枯燥乏味起來,如果不是為了用畫作換回的那一點收入,他早就放下畫筆。

身邊人要賞賜,有時候還想買一點私人的東西,盡管這些只要跟皇後提一句,皇後自會去辦妥,但趙煦就是不想去求那總是板著臉,跟自己不是一條心的女人。

幫趙煦在畫上押上鮮紅的私家鈐記,小黃門扶著趙煦坐下,「官家,歇一會兒吧。」

趙煦站得也久了,雙腳都有點麻木了,順從地坐下來。讓小黃門按摩著小腿肚子,趙煦問道:「什么時候回來的。」

小黃門忽輕忽重的按捏著趙煦腿上細瘦的肌肉,「就是官家畫水的時候。」

趙煦隨著按摩的節奏,一下一下的輕輕的點著頭,享受著酸麻後的酥。爽。比起前些年,被管束得身邊連說話的人都沒有的時候,如今的日子,已經是愜意太多。

有報紙,有書籍,雖說是全都被人仔細檢查之後才得以放到御書房中,而且以時效聞名的報紙,送到趙煦的面前時,都至少是發行日的一個月後,可趙煦終究是有了一個了解外界的通道。

閉著眼睛,享受了一陣,趙煦忽然問:「怎么樣了?」

小黃門直起身,在趙煦耳邊輕輕說了一個數字,趙煦聞言就皺起眉,「怎么就這么一點?」

小黃門緊張得向外張望了一下,低聲道:「官家,畫得太多太濫,就不值錢了。那奸商說官家畫得太多,想買的都買了,不想買的多也不會再買,有好幾副存了三個月都沒人來買,給多了他就是做虧本生意了。」他偷眼看著趙煦的臉色,又跪下來,輕輕按壓著趙煦的膝蓋,「佛祖在上,奴婢是爭辯了許久,那奸商都不肯松口,最後只能賣給他了。官家明鑒,奴婢再大膽也不敢欺瞞官家。」

「這奸商!」趙煦恨恨的磨著牙,雖然說他的畫作的確是多了一點,可那是因為自己缺錢啊,不得已才多畫了許多,但水准一點不差,依然是他慣常的水平,不管放在哪里,都能擺在多寶格上充做上品。

「還有押記,」小黃門說,「有人知道是官家的記認,可還有人不知道。若是他們知道這是官家的墨寶,肯定會搶瘋了。」

「要不,朕留個名號。」趙煦因為擔心朝廷得知,一直都是用化名,到現在為止,也沒有幾人知道趙煦真實的名號和身份。

「不可,萬萬不可,官家用化名已經是宮中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結果了,要留了真字號,不一定會被買家認識,卻肯定會被保慈宮知道。」

聽到小黃門提到太後,趙煦冷冰冰的掛起了臉,「那怎么辦,要朕再多畫一點?」

「官家如今一天畫上兩個時辰已經是很多了,再久就可就要傷及御體。」小黃門焦急的說著,又壓低聲線,「劉娘子一直都說,要官家好生保重御體。」

「好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扯到最近被納為美人的新嬪妃,趙煦仿佛失去了談興,把小黃門打發了出去。

待房內只剩他一人,趙煦翻過手,掌心處藏著一個小小的紙團。

趙煦安靜的站在桌旁,低著頭,雙手交疊下垂,靠在肚子上。看似是在審視自己的畫作,下面的雙手微動,打開了紙團,只偷偷覷了一眼,就立刻死死的捏緊。

他臉色木然的站在畫桌旁,紙團已經消失在他嘴里,雙手撐在桌上,難以察覺的顫動被垂下袖口掩蓋,但微紅的眼圈和哽咽的喉嚨,出賣了他現在的心情,幸好這時候無人打擾,給了趙煦他一個安靜的空間。

再等等,再等等,他輕聲念道著,思緒一時間飛向了遠方。

……………………

同一時刻,王安禮正在家中梳洗。

他剛剛從外面回來,一身的酒氣和脂粉味道,還得換上一身新衣,方才適合去衙門坐衙。

王安禮是王安石的親弟。當年王氏四兄弟,王安石已逝,王安國早亡,就只剩下王安禮和王安上兩人。

王安上在外任官,王安禮兩任議政,兩次出外,近日方才回到京中。

作為宰相的姻親,皇後的叔祖,王安禮很輕易在議政中又占了一個席位。

不過如今的議政,地位尊崇,權柄更重,約束比以往的兩制官侍從官更為多了。

王安禮是不願受約束的性子,青樓中與人唱和是常有的事,甚至王安國的喪期時,都有過與人飲酒作樂,過去多有輕佻的評價,在議政的位置上做得並不是很自在。

「總得有些樂子才能做得下去呢。」王安禮曾經對他的一位朋友這么說過。

就如最近議會和報社的龍爭虎斗,王安禮只會抱著看熱鬧的心態去旁觀。相對的,他更想壓一壓那些議員,讓他們弄清楚朝廷才天下真正的掌握者。不過議會占了上風也無所謂,對他毫無影響。

不過王安禮這段時間倚紅偎翠卻也並不只是為了耍樂。

他與章惇素無往來,與韓岡也不親近,兩面不靠的結果,就是他在議政中有些孤家寡人的味道,耳目杜塞,如有事變,很難及時知曉。而青樓之中,消息往往遠比他這個議政家里更加靈通。

這事說起來難堪,不過去投效章惇、韓岡,感覺更是難堪。何況真要認真計較起來,青樓中鮮嫩嬌艷的豆蔻少女,總比章惇韓岡和都堂中的那幾張老臉來得好看。

用肥皂好好清洗過身子,泡在石砌的浴池中,溫熱的洗澡水直沒到了頸項處。王安禮舒服的一聲嘆息,仰靠著,閉上眼睛。水中摻了花露,隨著熱氣蒸騰起來,彌漫在浴室中,一陣陣沁人心脾。

他上班一向不按時間,遲到早退所在多有,更有許多時候,他借著在家辦公的理由,根本不去衙門。現在眼看著就要遲到了,王安禮卻一點也不著急。

泡在熱水中,身子中的疲乏就漸漸泛了上來,畢竟年紀不小,夜里還一床三好,嫐字做久了,第二天身體上就有反應出來了。

不過與空乏的身體正相反,這種時候,王安禮的頭腦卻往往變得越發的明晰敏銳。

昨夜他在青樓中飲酒,不時有消息傳到耳邊。

最早也只是聽說了曲珍的孫女婿辦了蠢事,曲珍得知之後,立刻押了他孫女婿去謝罪。王安禮當時還笑曲珍真的是韓岡養的狗,主人家一點風色就立刻搖著尾巴上去討好,直到早上起來,才聽說新法案的消息。這讓王安禮只能感嘆變化太快,頭腦轉的稍慢,消息只有點遲滯,就會跟不趟了。

不過這種法案也只是噱頭而已。除了設立新衙門之外,王安禮想不到還能怎樣進行新聞審查。而朝廷會同意設立新衙門嗎?或許會,或許不會,王安禮說不准,只有都堂才能決斷。

統領這個衙門,至少得有議政的身份,而多一個議政少一個議政,對朝堂各派的勢力消長,可是有著莫大的意義。章惇會不會簽書,韓岡會不會同意,不經過一番爭斗,很難有一個結果。

何況成立了這衙門之後,會不會維護大議會的名聲,那更得另說了——都堂下屬的衙門,卻顧著大議會,怎么想都不合常理——說不准大議會就是為人作嫁衣裳。

嘩的一聲,王安禮從水中抬起手,招了招。一名侍女隨即遞上一塊熱手巾,給他敷在臉上,又跪伏在他腦後,十指如春蔥,在王安禮的頭頂上按摩起來。

另一側,一位容貌千嬌百媚、身材玲瓏浮凸的金發胡姬,身著一件單薄透明的紗衣,修長筆直的雙腿跨過浴池的邊界,緩步走進池里。紗衣如花一般綻放在水中,濕潤的金發垂在豐盈如玉的胸口,她蹲跪著,為王安禮輕輕擦洗起來。

王安禮靜靜的享受著日常。也只有京城中,才能如此香艷的服侍。在京外,不缺美女,也能砌起浴池,但能夠安裝好包括鍋爐在內的整套浴室水路系統的工匠卻是鳳毛麟角,稀少得找不到。想要在京師時這般,隨時隨地都可以享受到泡澡的樂趣,付出的代價至少是京中的五倍、十倍。

王安禮單手摟著胡姬,緩緩的在她身上摩挲揉捏著,在水中,本有些粗糙的肌膚卻也變得細滑柔膩起來,柔軟的身軀隨著王安禮的動作不時的微微顫動。

水聲潺潺,嬌柔的喘息聲在耳邊忽輕忽重的響著,動人處宛如仙樂,王安禮一邊挑弄,讓聲音時而高亢,時而低婉,一邊卻在想,議會里面蠢貨不少,但也不是沒有聰明的人。

不可能不清楚,新聞審查衙門設立之後,並不一定會維護議會的名譽。

如果他們想要在議案中對此加以明確和限制,那么整個議案都有被作廢的可能——議會通過的議案,並不一定能在都堂那邊得到通過,很有可能被駁回。

其實大議會的地位,被設計得就跟皇帝一樣。

皇帝的詔諭,必須經過中書門下的全體成員簽押後,才能頒布執行。繞過中書門下的中旨,大臣說頂就頂了,皇帝除了日後找茬出氣,當面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而大議會的決議案也是一般。議案下達都堂後,由都堂決定是否施行。如果有不合意處,會指出,封駁回去。議會要對都堂的回復進行審核和修改,表決通過後再次發往都堂。

同一議案,若是三次被駁回,那么就以作廢處理。而大議會若始終與朝廷過不去,議政會議有權在全票通過的情況下,解散本屆議會,重新開始選舉。正如伊尹放太甲於桐宮,霍光廢海昏侯那般。

王安禮在毛巾下,悶悶的發出了一聲冷笑。給他按摩和擦洗的兩對玉手同時停了下來,王安禮輕輕拍了拍充滿彈性的臀部,示意她們繼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