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長風(12)(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790 字 2020-11-17

</br>韓岡拿手掩著嘴,小小的打了個哈欠,這兩天睡眠時間不多,的確是有些困。

邵靖說的數據,他早已經看過了。洛陽的永寧縣,地處豫西山區,其戶口數的變化,並不是永寧縣所獨有,田地的兼並集中,更非永寧一家。兩者都是洛陽河南府,乃至京西各州共同的趨勢。或許其他地方的豪強,兼並手段比薛家要干凈一點,不過結果依然是別無二致。

韓岡不會否認,這其中有京中故意放縱的結果,但更多的還是當事者不知收斂,貪婪不知節度的緣故。

洛陽舊宦,包括文家,包括王家,也包括與韓岡結親的富家,帶領家族的族長,並非看不清形勢,也不是不知道如此貪婪的下場,但他們下面的子侄、族人,乃至依附他們的門生、仆役,都不會因為尊長的顧慮而斂手,沒有一個不是依仗著身後的大樹,往自己腰囊里拼命撈好處。

明知道大樹倒掉,他們也不會有好下場,可自己有多吃一口的機會,怎么也不會甘心放過。

這其實還是小事對韓岡這樣的宰執而言,就是如此。

如何安撫失地百姓,如何保障他們日後的生活,這是州縣親民官的任務,宰執官的責任,在於把握住問題出現的原因,從而徹底的,至少是妥善的解決問題。

如果把永寧縣的變化,僅只是歸咎於薛家的貪婪和瘋狂,把京西各州的變化,歸咎於洛陽舊宦家族的無恥和不知節度,這個判斷,就顯得太幼稚太簡單,過於天真了。

內部的矛盾在國土不斷擴張的情況下,竟然走到了要爆發的地步,歸根到底還是技術進步太快,讓過去千年形成的制度和標准,完全跟不上時代的變化。

在這如同洪流一般劇烈動盪的歷史進程中,擁有更高地位、消息更加靈通的官宦門第,就像一艘艘用鎖鏈連接起來的樓船,比宛如獨木小舟的普通百姓,更容易從洪流中掙扎出來,更容易適應這變化,也更容易利用危機為自己博取更大的利益。

除非有赤壁上的那一把火,將以婚姻、利益為鎖鏈,交錯勾連起來的官宦集團徹底破壞焚毀,否則他們應對危機的能力,生存下來的幾率,都不是普通階層可以相提並論的。

正如大量機械用於農田,佃農大量被淘汰,地主對兼並的熱情日益高漲。生產力緊隨著技術進步而發展,技術進步又逼迫社會結構發生改變。而改變的過程中,有太多重要的東西被宣布淘汰,中原地區自耕農階層不斷破產就是其一,而且是最為要害的一個。

也正如邵靖所陳述,中原地帶,二三等戶所占戶口比例,已經下降到讓人心驚膽戰的地步。

來自南洋種植園的稻米,來自關西工廠的棉衣,在以衣食二事為代表的工農業商品的沖擊下,中原的農業和小手工業家庭化的生產,無法再如過去一樣支撐家業。中農、富農和小地主都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身家不斷萎縮,家庭等第向著更下層的第四等第五等的深淵滑落下去。

至於原來的四等戶、五等戶,早幾年就紛紛破產,如果他們沒有接受官府的安排,移民實邊,那么他們或成為為地主耕種的佃農,或奔去城市,盲目的尋求一個機會。

在平民而言,這樣的結局和未來極致悲慘。可在京西的豪門巨室來說,如果不進行兼並,他們根本無力與雍秦商會、福建商會此等的龐然大物相競爭。他們最終的下場,不會比低等戶更好到哪里去,拿到一張前往邊疆的家庭票,只是遲早的問題。現實在逼迫他們瘋狂的去追求規模,壓低成本,進而擁有一定的競爭力,避免被更為強勢的敵人所吞噬。

韓岡的思路飄忽了一陣,注意力重新回到會議上時,就聽到另一位專家正在提起破產後,聚集到各大城市周邊的流民。

不願去邊地,而是想去城市里尋找機會的流民不在少數。這其中有人成功,很多流民就是聽到了他們的經歷,而選擇了來到城市。但更多的人遭遇到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如同吃飯時吐掉的骨頭渣子,最終聚集到了垃圾堆里:

「東京南薰門城外,廓城南第八廂、第九廂和第十二廂,廓城西第十廂,都是流民的聚居地。這些流民聚集,直接導致京師治安惡劣,去年入冬以來,南城附近接連發生了好幾個駭人聽聞的案子。」

有人反應迅速:「人屠案」

「就是人屠案吧」

「人犯還沒抓到」

「都多久了。」

「是不是又犯新案了」

會議室一下子喧騰起來,韓岡的威嚴都沒能制止住理事們的八卦之心。

畢竟這個案子經過京師各家報紙的宣揚,已經傳遍了天下。用聳人聽聞四個字來形容,真的一點也不過分。

把人剔骨取肉去內臟,皮肉用荷葉包得整整齊齊,骨頭則是用油紙包裹,趁夜丟在各處街頭。被清掃街頭的清潔工發現後,立刻在京城掀起一場軒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