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黑眸蝶魄(2 / 2)

——「……我希望有朝一日……」

「……你怎么能,這么殘忍。」

「……會痛的,你舍得……」

「啊——」

撕心裂肺的慘叫,仿佛可以穿破重重霧靄,刺破千載時光。

顧佩玖驟然驚醒,白膩的額角微微滲出了冷汗,慘白的月光透過綠紗,照的窗欞上精致的白瓷纏枝花瓶里的一枝桃花,格外清媚。

她坐起身子,黑綢一般的發柔軟的垂在圓滑雪白的肩頭,襯得冰肌玉骨,清冷中又微帶媚色。

「小姐,您可是驚了?」

門口有小童的細微的問詢,顧佩玖頓了頓,聲音淡薄,「幾時了?」

「回小姐,子時。小姐,您……」

她道,「無妨。」

門外小童便安靜了下來。

顧佩玖揉了揉太陽穴,望著綠紗床簾,腦海中忽然就閃過了白日里的綠發帶少年。

陌上翩翩,少年郎。

不知為何,顧佩玖就想到了這句話,隨後不禁自嘲一笑,哪里來的翩翩少年,一個別有居心的小滑頭而已。

只是不知道他在菱溪峰,是何目的了。

顧佩玖披衣下床,素手卷綠簾,讓溫柔的月光透進來。

——無妨。

菱溪峰……

少女微微側眸,黑石一般的視線落在了床邊疊得整整齊齊的丹楓素衣。

精致的楓葉在明月的照耀下,泛出了幾分溫暖。

只要這衣服在這里一天,菱溪丹峰,她便要守護一天。

她是丹峰的大弟子,而丹峰,是她的未來。

扯住她肩膀的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聲音著急,一身麻衣,長發被藍色的發帶高高束起,「是魔化傀儡!我們敵不過的,先撤退等山上的人下來——」

話未說完,他的手腕卻忽地被握住。

慌張的少年一下怔住了。

這個懶懶散散綁著綠色發帶的小少年左手把包著油紙的燒餅揣在胸口,右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掃過來的目光很淡,卻莫名的令人膽寒。

他說:「喂……小子。」

被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喊小子,本來應該覺得可笑,李流卻莫名一句反駁也說不出口。

夏歌說:「那里……有個孩子,你看到了嗎?」

「哇——」

披著黑色斗篷,戴著獠牙面具的魔化傀儡站定到了那個大哭的孩子身前,一只黑斗篷傀儡對著大哭的孩子高高舉起了鋒利的黑色鐮刀,在夕陽的映襯下,鐮刃閃過了血紅的光——

夏歌目光銳利的像是開了刃的尖刀,一剎間刺的李流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他是在質問他嗎?質問他為什么不去救那個孩子?

「我知道啊!」李流回過神來,臉色漲紅,「可是——」

他的話沒有說完,握著他手腕的力道已經消失,眼前黑影一閃,與之一同消失的,還有那個抱著燒餅的綠發帶的小少年!

「鏘——」

金戈交擊之聲,響亮到幾乎刺耳的程度!

【緊急警告!實力不敵!請宿主務必及時閃避!!】

【藍色警告!!宿主量力而行,勿逞匹夫之勇——】

李流猛地回頭,他一腳踏出去,瞳孔驟然縮成針尖大小,「喂——」

那少年……好快的速度!

腳下像是踩到了什么東西,李流卻顧不得看踩得是什么。他的眼里,只有那個右手摟著在傀儡鐮刀下哇哇大哭的孩子,背對著死神,左手生生捏住朝向孩子脖頸劈下鐮刃的綠發帶少年。

——他……不要命了嗎?!

強大的震擊感從掌心傳來,鐮刃上的刀氣毫不留情的劃傷了手掌邊緣,細微的疼痛從手上傳過來,懷里的孩子好像已經嚇懵,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她,甚至都忘記了哭。

一邊的李流甚至忘記了呼吸。

那么鋒利的鐮刀,那個少年就這么,用手,捏住了?

當然不是。

夏歌微微側頭望向身後的傀儡,黑色的眼瞳閃著冰冷的流光,與鐮刃相抵的手心,墊著一塊龍玉。

龍形玉佩狀似玉石,實則非金非玉,刀槍不入,水火不侵。

此身唯一的武器。

空氣中,寂靜到針落可聞。

細細的鮮血香氣彌漫。

【宿主,沖動是魔鬼。】

腦海里,是系統冷靜到有些冷漠的聲音,【你要為你的沖動付出代價。】

夏歌像是沒有聽到系統的警告,眼里的光柔和下來,她右手摟住了小孩子的脖子,若無其事,「喂,小姑娘,打個商量唄,把眼睛閉上,小哥哥和你玩個游戲好不好?」

孩子,是個扎著兩個丸子頭,五六歲的小姑娘。

她被夏歌抱在懷里,下顎倚在夏歌肩膀上,望著她背後高大的魔化傀儡,像是在望著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天塹,表情是因為極致的恐懼而產生的,屬於死亡,不屬於孩子的絕望。她根本聽不清夏歌在說什么。

夏歌:「真的被嚇到了,這孩子。」

系統:「我覺得你應該考慮一下你自己。」

夏歌:「小傀真聰明,小傀說的對。」

系統:「……」

天色漸暗,魔化傀儡一擊未見血,開始焦躁起來,他猛地收回鐮刀,高高舉起,再次朝著夏歌揮斬過來!

凌厲如風!

夏歌眼瞳一冷,顧不得手上細微的疼痛,抱著小姑娘就地一個翻滾,鐮刃擦著耳際過去,割裂了幾根頭發,側身一踏地,鬼影迷蹤瞬間發動,一剎間少年化身幾個虛影閃過,魔化傀儡捕捉不及,揮鐮刀的動作微微一頓,夏歌本以為能就這樣逃出生天,誰知「嘭」的一聲——

夏歌直直的撞在了另一只魔化傀儡的身上!

論肉體凡胎砸到滿身鐵疙瘩傀儡身上的蘇爽感覺。

就好比雞蛋碰石頭——

這傀儡好快的速度,竟然比鬼影迷蹤還要快上三分!

【讓你作死,這可是c級傀儡!】

夏歌兩眼冒金星,已經聽不到系統焦慮的聲音,被彈走的一剎那,她本能的將孩子死死的護在了懷里——

電光火石間,夏歌抬眼,和那只她撞到的傀儡對視!

青面獠牙的面具,雙眼的地方被挖空,一雙幽藍的火焰在搖曳,就這么盯著她,手中的黑色鐮刀在轉瞬間對著她高高舉起。

夏歌的瞳孔微微放大。

——她可以毫發無傷的救下這個孩子。

以……暴露身份為代價。

——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忍飢挨餓,躲避追殺,流落街頭。

——顛沛流離,無家可歸。

帶著犀利鐮風的鐮刀已然接近!

沒有時間了——

做什么事情都要付出代價的。

但她夏歌的詞典上,從來都沒有半途而廢這個詞!

只有不努力,但一旦做了,她一定要最好的結果!!!

「喂……看著啊小姑娘,小哥哥給你變個戲法……」

一旁觀戰的李流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雙腿都在發抖,不忍直視下面會發生的慘狀——

劍峰的救兵為什么這么慢?!

周圍有村民的大叫——

「有救兵來了——快啊——」

「為什么只有一個人……」

「是楚大人!」

救兵嗎?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夏歌純黑色的雙瞳在一剎那變成了深紫色!

傀儡秘技——【攝魂奪魄】

青面獠牙的雙眼之中,藍色的魂火與少年深紫色的雙眼對視了一秒,手中揮下的鐮刀驟然一頓——

「鏘——」

電光火石間,藍白相間披風在眼前揮開靚麗的弧度,遮擋住了魔化傀儡雙眼中逐漸染上紫色的藍色幽焰,淺藍色的發帶在夕陽最後的余暉下飄飛出類似於鮮血的色澤,烏發少女單手長劍抵住黑色鐮刃,鏗鏗鏘鏘,火星四射!

劍若秋水,瞳若翦波。

夏歌眼前,只有藍白相間的短袖勁裝,以及象征著劍鋒身份的藍白披風。

「喂。」少女的聲音微微嘲諷,她側眼望向抱著孩子的夏歌,漂亮的杏眼挑起了一抹幾乎是挑釁一般的弧度,手中的長劍微微用力——

「這么垃圾的實力……學人做什么英雄。」

「哧——」

話音一落,魔化傀儡手中的彎鐮,在少女的長劍下,宛若軟泥般被毫不費力的削斷!

半邊鐮刀驟然飛出,直直的嵌在了另一只想要沖過來的傀儡的腦袋上!

一群雜碎傀儡。

一招一式,行雲流水,楚瑤甚至連眼神都沒有挪一下。

她望著出神的夏歌,眼里的嘲諷幾乎要溢出來了。

然而就在楚瑤想要在干翻幾只搞事的傀儡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盯在這綠發帶小子雙眼上的視線移不開了。

一瞬間的恍惚。

……好美的眼睛。

紫色的?

仔細一看,竟然還是那天晚上的孟浪小子?

……那時候也是這樣的眼睛嗎?

夏歌回過神來,忽然發現這位英雄救美的劍鋒少女盯著自己的臉動也不動,於是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

剛剛吃燒餅沒沾到芝麻啊……

不懂就問。

夏歌看這位救美的英雄:「……你瞅啥?」

楚瑤望著那雙攝魂奪魄的紫色眼睛,半分也不舍得挪開。

與此同時,是系統尖銳的警告!

【橙色警告!宿主立刻閉眼!攝魂奪魄一旦發動會被強制維持一天!屆時看到宿主雙眼的人都會被宿主無意識控制!】

夏歌:「卧槽!」

剛剛這貨太帥,她居然忘了剛剛開了攝魂奪魄!!!

系統:「……你剛剛不是扔掉了?扔掉了干嘛要再找回來?」

夏歌一臉嚴肅:「因為那不僅僅是一個燒餅。」

系統:「……?」

夏歌:「那還是兩個銅板,你懂不懂,兩個!」

系統:「……」

有時候看別人沒出息也是一種讓人一言難盡的體驗。

「燒餅?」

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少女的聲音響起來,隨後是衣領被人揪住,整個人被提起來,「你想吃燒餅?」

夏歌:「……」

不知道為什么,夏歌忽然就很想解釋一下,燒餅是吃的燒餅,不是帶把的燒餅……

她確實解釋了一下,「不,我剛剛是說我的燒餅丟了……」

您能把她放下嗎?

她一只手還抱著一個小姑娘呢,略沉啊喂!

楚瑤微微挑眉,「丟了?」

她剛剛來的時候可是親眼看到這少年鬼魅一般的速度,以及從他手里扔出去結果被另一個人一腳踩住的燒餅。

燒餅不是這矮子自己扔的嗎?

楚瑤蹙眉。

還有剛剛的速度……真的是一個外門弟子的水平?

夏歌剛想繼續解釋,便聽到一個熟悉的少年聲音響起來。

「小兄弟……我剛剛撿起來的……這是你的燒餅嗎?」

夏歌眼都沒睜開,馬上點頭,「沒錯沒錯是我的——」

不管金燒餅銀燒餅,反正地上撿到的燒餅肯定是她的燒餅!

李流拿著被他兩腳踩得一言難盡的燒餅,正打算跟這位閉著眼被楚大人單手提起來的小弟子道個歉,並委婉的表示要不要賠他一個新的,誰知道話還沒說出口,手中驟然一空——

李流:「誒,不是……」

你閉著眼如何來的如此神速……

但見這位綠發帶的小弟子左手抱著哇哇大哭的小女孩,右手緊緊將那慘不忍睹的燒餅揣在了懷里,干脆利落的打斷了他的話,「謝謝師兄幫我撿起來!!在下感激不盡,請問師兄尊姓大名,以後定登門拜訪以謝此一餅之恩!」

李流看了一眼小弟子頭上的綠發帶,一瞬間有些一言難盡,小兄弟,我們真的是一個門派的嗎……

還有一餅之恩是個什么玩意?

李流:「……不,那個燒餅是……」

「啊?師兄是想問燒餅從哪里買的嗎?一進村就能看到許大叔家的燒餅店了,他家的燒餅真的特別好吃,不用謝我,師兄快去嘗嘗吧——」

李流:「不,不是……」

楚瑤一眼掃過去,淺褐色的杏眼冷冷的,「有話快說!」

還是劍峰弟子,結結巴巴的,看著就煩。

一下就將李流的話噎在了嗓子里,最後無奈道,「也,也罷……」

夏歌一把打斷:「師兄你還有什么事情嗎?」

李流在楚瑤冷冰冰的目光下冷汗直流,欲言又止:「……沒,沒了。」

——小兄弟,擄燒餅閉著眼沒事,吃燒餅的時候可一定要睜眼啊。

李流憂心忡忡的走了。

系統:【你為什么不讓人把話說完?】

夏歌:【他一定是在嫌棄我要地上撿來的燒餅,要是說出來怎么辦?我不要面子的啊!】

系統;「……」你還知道是地上撿回來的啊,窒息。

李流走了,附近的村民畏懼楚瑤內門弟子的身份地位,根本不敢靠近,只敢遠遠圍觀,竊竊私語。

「劍峰果然只有楚大人一個人下山了……」

「唉。」

「不過如果楚大人離開了劍峰……」

「還早呢……」

「喂……你們。」楚瑤提著夏歌的衣領,斜眼望向周圍,眉頭一蹙,戾氣橫生,「看什么看?!沒事情做了嗎?!」

眾人頓做鳥獸散。

小女孩哭累了,抽抽噎噎的。

夏歌抱的胳膊有點酸,也有點無奈,「您老能把我放下嗎?老提著我作甚?」

楚瑤道,「你太矮了……我有話對你說。」

她不喜歡彎著腰和矮子說話。

夏歌大驚失色,「您不用說了!我是不會以身相許的!!」

楚瑤額頭青筋一蹦——很好,很好,自從遇到這小子以來,她已經連續兩次聽到這個一言難盡的祖訓了。

她一點也不想知道菱溪峰傻逼老祖立下的這條祖訓!

「不,用,以,身,相,許。」楚瑤一字一句磨牙嘲諷,「還有,你太矮了,配不上。」

……這,這話信息量有點大啊喂!

夏歌大驚失色,「我如此貌美,要是長高配上了,你不會強取豪奪吧?!」

楚瑤憑借著良好的自制力一瞬間就遏制住了把這小子扔出去的欲望。

見過臉皮厚的,沒見過厚的這樣一言難盡的!

夏歌懷里的小孩子顯然聽不懂她們充滿了「深意」的對話,哭的都快喘不過氣來了,夏歌大驚之余還有點愁,這位劍峰的英雄把她提這么高,她不好把懷里的小孩子扔下……不,放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