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撫案,他心里已是氣結,更是禁不住失望!
眾臣行禮,李世民方才聲若洪鍾的道:「突厥襲朕邊鎮,朕已敕將軍李靖率精兵數萬,前往夏州擊賊。而今數萬兒郎整裝待發,朝廷為此……撥付了無數的錢糧…朕要的……便是一舉解決邊患,可是呢……朕的太子,竟也想要擊賊,太子……是不是?」
李承乾聽罷,連忙出班:「是,是。」
「是什么?」李世民不禁大怒:「你是太子啊,即便想要為朕分憂,何以只帶數百兵馬,就敢如此的莽撞?太子不是去了夏州嗎?好,很好,朕想問問你,你擊了多少突厥人?是一個,還是兩個……你若是取了一個突厥人的首級,朕便算你不枉此行!」
李世民是何等人,他早知道李承乾要無功而返了。
這李承乾既然帶著人完好的回來,唯一的可能就是沒有遭遇到突厥人。
因為突厥人的作戰方法十分簡單,他們以騎兵為主,若是李承乾當真遭遇了突厥人,哪怕只是突厥人的散兵游勇,一番搏斗之下,附近的突厥人一定會前來馳援,到時……就別想輕易走脫了。
李承乾一時懵了,他想了想道:「兒臣……應該擊殺了不少吧,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那個夜晚,投下了火葯,整個飛球因為失去了負重,直接升空,隨即被橫風吹走,等李承乾想要再回去查看戰果時,卻已回不去了,只好往南前行,確定安全之後,采取了降落的措施。
但是李承乾覺得……這火葯的威力,應當能殺死至少數十人的吧。
李世民還沒開口,反是這殿中的文武百官,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只是等他們察覺到自己失態,便又都立即噤聲,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
這可是唐初,站在這殿中的人,哪怕是房玄齡這樣的文臣,也是親自上過沙場,甚至可能還砍過人的。
他們對於戰爭的理解,比尋常的文人要透徹得多。
什么殺死了百八十人,這是什么概念?顯然,常久處在東宮的太子,是無法理解的。
李世民一聽文武大臣們哄堂大笑……作為一個父親,卻如心被扎了一般。
其實他並不想廢太子,李承乾某種程度而言,很像自己,除了年少,有些魯莽之外,心性沒什么不同。
這是自己的嫡長子,也是自己嘔心瀝血培養了許多年的繼承人。
自己怎么可以輕易將他廢黜呢?
可是,李承乾居然在文武百官面前如此的出丑,這樣的太子,未來如何能夠服眾,將來……等自己百年之後,又怎么壓得住這些赫赫有名的文武百官?
李世民的臉微微一紅,隨即虎目一張:「那么……首級呢?」
「兒臣沒有得到首級。」
「哈哈……」李世民並不氣惱李承乾有前往夏州殺賊的行為,他所氣惱的,恰恰是這個家伙出丑的丑態,口口聲聲說殺賊,卻沒有首級,這豈不是欺君之罪?
「當時兒臣……」
「夠了!」李世民大怒,拍案而起:「到了現在,你還想糊弄朕嗎?」
李承乾頓時嚇得大氣不敢出。
此時百官們臉色都慘然,陛下當殿如此訓斥太子,這是不多見的。
陸德明和孔穎達二人見狀,立即出班道:「請陛下息怒,太子殿下年少無知,這是臣的教導出了問題,只是……只是……」
孔穎達繼續道:「從前太子向來純善,只是今歲以來,心性愈發的不同,他已久不在東宮讀書,而成日前往二皮溝,臣還聽說……二皮溝縣公陳正泰,每日與他一道,甚至……還聽說……陳正泰給了太子許多書籍,太子徹夜誦讀,日夜顛倒……臣……臣……臣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太子這個時候,正是學習真學問的時候,若是此時對四書五經棄置不顧,而去崇尚雜學。對東宮的大儒棄之如敝屣,卻與二皮溝縣公為伍,這不是國家的福氣啊……」
他一番苦口婆心,倒是把話說透了。
太子最近變了,可是變了的原因,和東宮的大儒們沒關系。
之所以太子這樣,就是因為他沒有好好在東宮學習的緣故。
而誤導了太子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陛下的弟子……
李世民聽罷,默不作聲。
百官們紛紛暗暗點頭。
這殿中絕大多數都是儒臣,不學四書五經,跟姓陳的一起瞎混,你也不想想那姓陳的從前是干啥的,跟他鬼混,能有好結果嗎?
陳正泰大抵是預料到有人是要指責自己的。
他心里一陣無語,古人都不厚道啊,當初李承乾成日往二皮溝跑,非要和我鬼混,我甩都甩不掉的時候,你們怎么不說呀?
現在好啦,啥事都栽在我的頭上,你咋就不說太子他爹為老不尊,生出這么個荒唐的家伙呢?
「胡說。」有人厲聲大喝,站了出來,卻是陳繼業!
陳繼業急了,這是想干啥,想把x盆子都栽在我兒子的身上?
陳正泰本還沉得住氣,他正在揣測著李世民的心思。
可一見父親站了出來,這下不得不立即有所反應了:「敢問孔公,這是什么話,我如何誤導太子殿下,需得說個明白?」
孔穎達看了陳正泰一眼。
所謂同行是冤家。
雖然陳正泰自認為自己和孔穎達不是同行,可孔穎達卻認定了這個。
孔穎達淡淡道:「今日太子殿下造成的如此後果,不正是二皮溝縣公誤導的結果嗎?」
陳正泰不由道:「什么後果?」
孔穎達道:「太子殿下他……他擅自前往夏州?」
陳正泰就道:「前往夏州有罪嗎?」
孔穎達道:「他乃太子,怎可……」
「歷來古代的賢明君王,都還有御駕親征呢,太子怎么就不可以保境安民?」
「你這是在混淆是非!」
孔穎達不願和陳正泰辯論,他覺得這會污了他的名聲,可是陳正泰糾纏不清,百官們也在作壁上觀,而陛下呢,卻也默不作聲,此時不給予回應,卻是不成了!
於是孔穎達就道:「這不是保境安民,這是胡鬧。」
陳正泰則是回答得坦然:「突厥來襲,殺人劫掠,太子殿下回擊,怎么就成胡鬧了?我的恩師……為了平定天下,當初不也四處征戰,難道這也有錯?」
「這是職責不同,太子的職責就是讀書明理。」
「讀書明理,就是對邊鎮無數人被殺戮,而自己養尊處優的躺在東宮之中,朗讀如何做君子的道理嗎?若是對弱者被屠戮充耳不聞,對百姓們被劫掠而置之不理,卻還有心性讀書,那么我看,這樣的人,也不會明什么大道理。」
「陳正泰……你這是在故意顛倒黑白。」
「我如何顛倒黑白?」
「太子這樣的行為,對天下沒有任何的好處。」
「讀書明理就有好處?」
一番針鋒相對下來,孔穎達氣得要吐血!
他沒見過如此胡攪蠻纏之人,問了一大圈,似乎一切又都回到了原點!
孔穎達道:「古之欲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這話你聽說過沒有?」
陳正泰搖頭:「沒聽說過。」
孔穎達懵了。
老夫跟你講了這么多大道理,結果你來個沒聽說過?
他當然不能和陳正泰耐心的解釋:「就是要治天下,就先要正心誠意,要讀書。」
「噢。」陳正泰頷首點頭,恍然大悟的樣子:「那么孔公有沒有正心誠意呢?」
「這……是自然。」
「那么孔公正心誠意,還修了身,理應已經算是出師了,突厥人來襲,孔公為何讀了這么多書,卻還在讀書?」
孔穎達:「……」
「不是說了要先讀書,讀了書之後,才能治天下,保境安民的嗎?孔公讀了這么多書,怎么現在還在讀啊。」
孔穎達氣的臉都紅了,惱怒的道:「你這是胡攪蠻纏,老夫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