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君臣父子相見(2 / 2)

李泰道:「司馬氏是因為得到了鄧氏這樣的人支持,而隋煬帝倒行逆施,不但殘害百姓,且還疏遠士民,因此而惹來了天怒人怨。一群無知草民,他們懂什么道理,治理天下,只要依賴那些仁義孝悌的世族就可以了。難道父皇不就是這樣做的嗎?如若不然,為何這朝堂之上,世族子弟們充盈朝堂,我大唐若沒有這些人的支持,如何能有今日之盛?那些無知草民,連是非都不懂,既不識書,自然也不知道忠義為何物,這樣的人,縱是有手有足,卻不啻為牛馬,只需用御民之術,驅使他們就可以了。」

李泰侃侃而言,越說越是激動:「我大唐能使天下安定,於他們已是大恩大德了,倘若還格外對他們施加恩典,他們便會愈發的懶惰和不知尊卑,就說這一次賑濟高郵,為了應對災情,似鄧氏這樣的大族,紛紛慷慨解囊,獻謀獻策,與兒臣和官府,可謂是共同進退。可那些草民們呢?征發他們上河堤,他們卻是逾牆而走,躲避差役。官府在賑濟百姓,某些刁民卻是聚眾成了亂民,襲殺官差,兒臣對他們已是格外的寬宥,可這些不知禮義的無恥之徒,卻還是不知天高地厚,倘若對待他們不嚴刑峻法,那天下非要大亂不可。」

這些話,其實是很有道理的。

至少在朝堂之中,不少人是這般的認為。

這其實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畢竟你若是李泰,或者是其他皇親國戚,站在你面前的,一邊是鄧氏這樣的人,他們溫文爾雅,說話風趣,舉手投足之間,也是文質彬彬,令人生出向往之心。而站在另一邊,卻有人又臟又臭,你說的雅言,他們一概不懂,你引經據典,他們也是一臉木訥,毫無感觸。你和他們訴說忠義,他們只粗鄙的摸著自己的肚皮,每日計較的不過一日兩頓的稀粥而已,你和他之間,膚色不同,語言不通,眼前這些人,除了也和你一般,是兩腳走路之外,幾乎毫無絲毫共同點,你治理地方時,他們還隔三差五的鬧出一些事端,對付這些人,你所擅長的所謂教化,根本就行不通,他們只會被你的威嚴所震懾,一旦你的威嚴失去了作用,他們便會捉著身上的虱子,在你面前毫無禮數。

正因如此,是選擇鄧文生,還是選擇這些刁民、賤民,那么也就不難選擇了。

這樣的理論,可能在後世,很難被人所接受,除了少部分高高在上的所謂自命不凡之人。可在這個時代,卻有著極大的市場,甚至說是共識也不為過。

哪怕是李世民,雖也能說出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話,可又何嘗,沒有這樣的心思呢,只是他是天子,這樣的話不能露骨的表露罷了。

否則,那些流傳了前年的所謂皇帝御民之術,如何來的市場?

只是……

李世民若是不曾親見沿途的枯骨,不曾見到那被征發的婦人,或許固然不會認同李泰,至少,也會覺得李泰的話有一番道理。

可此時,李世民的腦海里,驟然想到了沿途的所見所聞。

慈不掌兵,他是帶過兵的人,自是心如鐵石一般。

可此時,這鋼鐵之心,也在稍稍的融化。

他閉上了眼睛,心里竟有幾分悲涼。

他眼角,還略有一些濕潤,只是這濕潤的眼角固是相同,為之感慨的內心,卻是變了。

李泰抬頭,極嚴肅的樣子:「兒臣不知道,父皇沿途見聞了什么。兒臣也不知道,陳正泰在父皇面前,說了什么是非。只是,兒臣只有一件事懇請父皇。今日陳正泰擅殺鄧先生,此事一旦傳出,而父皇在此,卻視若無睹,那么天下似鄧氏這樣的人,只怕都要為之寒心。父皇只為幾個卑鄙小民,而要寒了天下的人心嗎?兒臣此言,是為大唐江山計,懇請父皇痛下決斷,以安眾心。」

李泰的話,斬釘截鐵。

這大堂之內,竟是肅然一片。

所有人凝視著李世民。

李世民突然道:「青雀……青雀啊……」

這本該是雍容端庄的君王,無論在任何時候,都是自信滿滿的。

可在此刻,李世民剛剛開口,竟是失聲,他聲音嘶啞,只念了兩句青雀,突然如鯁在喉一般,後頭的話竟是說不出了。

李泰看著自己的父親,此時也不禁有了感觸,道:「父皇……」

「青雀……」李世民深吸一口氣,繼續道:「你真要朕處置陳正泰嗎?

李泰剛要開口。

李世民無力的擺手:「你不必再說了,現在聽朕說。」

李世民深深的凝視著李泰,竟是悲從心起:「當初你誕生時起,朕給你取名為李泰,即有國泰民安之意,這是朕對你的期許,也是對天下的期許。那個時候,朕尚在東征西討,為了這國泰民安四字,馬不停蹄。你說的並沒有錯,朕乃天子,理應有御民之術,驅使萬民,奠基我大唐的基業,朕這些年,兢兢業業,不就是為了如此。」

「可是……」李世民咬牙切齒的看著李泰,眼里淚水又要流出來,他終究還是重感情的人,在史冊之中,關於李世民流淚的記錄很多,站在一旁的陳正泰不知道這些記錄是否真實,可至少現在,李世民一副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的樣子,李世民哽咽難言,終於咬牙切齒的道:「可是你已經沒有了良心了,你讀了這么多年的書,就只學了這御民之術嗎?」

李泰一愣,萬萬料不到,父皇竟對自己下這樣的評斷,他心里有一種不好的念頭,極力想要爭辯:「父……」

「你住口!」李世民獰然的看他,收了眼淚,朝他冷笑:「你可知,朕方才為何而泣?朕來告訴你,這是因為,朕養育了這么多年的兒子,朕現在才知道,他已沒了心肺。朕心心念念的指他成才,他的滿腦子里想著的,竟是這般狼心狗肺的事。你出去看看吧,看看你口中的那些亂民,已到了什么的境地,看一看你的那些爪牙,到了何等的地步。你枉讀了這么多的詩書,你白白學了那些所謂的禮義。你的這些仁愛,就是這樣的嗎?倘若你連心都喪盡了,那與豬狗有什么分別。」

「你說的那些所謂的道理,令朕百爪撓心,句句都在誅朕的心,令朕無地自容。朕哭的是,朕沒了一個兒子,朕的一個兒子沒有了。」李世民說到這里,臉色慘然,他口里反反復復的念叨著:「朕的一個兒子沒有了,沒有了……」

李泰心里已是大驚失色,他自知父皇這句話,看似是充斥了感情,卻又絕情到了什么地步,李泰方才還覺得自己的這番大道理,便連許多的鴻儒都紛紛認同,自然是能說服自己父皇的,哪里想到,父皇竟對此無動於衷。

李泰忙是拜下:「父皇,兒臣萬死。」

「朕已沒了一個兒子。」李世民突然又淚灑了衣襟,而後咬牙,通紅的眼睛冷冷的看著李泰,此刻,他的面上沒有絲毫的表情:「李泰,朕現在想問你,朕敕你節制揚、越二十一州,本是希望你在此能督撫百姓,可你卻是包藏禍心,豺狼誠心,指使爪牙,殘民害民至此,若非朕今日親見,只怕也難以想象,你小小年紀,其狼心狗肺,竟至於斯。事到如今,你竟還為鄧文生這樣的人辯護,為他張目,可見你迄今為止,還是死不悔改,你……該當何罪?」

李世民厲聲斥問,已讓拜地的李泰心中更是驚愕,隨即惶恐起來。

他期期艾艾道:「父皇,請聽我一言。」

「爾何物也,朕為何要聽你在此妖言惑眾?」李世民臉上沒有絲毫表情,自牙縫里蹦出這一番話。

「父皇!」李泰撕心裂肺起來,此時此刻,他竟有了幾分莫名的恐懼。

…………

這一章不好寫,熬夜寫出來的,老虎算了一下,前面三天,一共欠了四章,嗯,先欠著,會還的,男人的承諾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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