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你真是個人才(2 / 2)

說著,興高采烈的高郵縣令回到了高郵縣,又帶著一隊差役到了鄧宅,投遞了名帖,奏請覲見。

過了片刻,就有人引他進去。

高郵縣令入堂,沒有看到天子,卻只看到陳正泰在此施施然地喝著茶。

他先和陳正泰見禮,畢竟這高郵縣令也是世族出身,因而也不急,只和陳正泰談了一下這里的天氣,正說著,他突然道:「不知陛下何在?」

「陛下在哪里,是你可以問的嗎?」陳正泰的聲音帶著不耐。

他早就被這家伙的閑扯淡鬧得很不高興了,這兩日又睡得很不好,一個人睡,難免有些心里發毛,他不信鬼神,可不妨礙他害怕鬼神。

可和蘇定方睡,這家伙呼嚕打起來又是震天響,而且那呼嚕的花樣還特別的多,就如同是夜里在唱戲一般。

高郵縣令這次是帶著任務來的,便起身道:「下官要見陛下,實是有大事要稟奏,懇請陳詹事通稟。」

陳正泰看他一眼,淡淡道:「什么大事?你與我說,到時我自會轉告陛下。」

李世民已走了一天了,現在鄧宅之內,還是假裝行在就在這里,陳正泰自也是小心謹慎的人,更不會泄露李世民的行蹤。

高郵縣令於是急了:「陳詹事若能通稟,再好不過,下官來告的只一件事,那刺史吳明將要反了,他與越王左右衛勾結,又拉攏了驃騎府的人馬,早已和人密議,其兵卒有萬人,號稱三萬,說要誅奸臣,勤王駕。」

陳正泰一聽,倒是愣了一下,忍不住道:「他們這是做了什么喪盡天良的事。」

其實陳正泰是沒有預料到刺史要反的,畢竟現在他們的罪責,陛下早已議定了,到時至多也就流放之罪,這個罪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不至於冒著這么大的風險去造反吧。

除非……這些狗娘養的東西,還做了什么更駭人聽聞的事,以至於不得不反。

他不禁看著高郵縣令道:「你如何得知?」

高郵縣令慨然道:「那吳明欲拉攏下官為其效命,可下官是什么人,怎可和他們沆瀣一氣,同流合污?於是立即前來稟報,陳詹事,時間來不及了,快與陛下一道走了吧,現在運河還未封鎖,倒還來得及,下官在運河處,已調撥了幾艘船……」

陳正泰不由道:「你叫什么名字,想不到竟如此忠義。」

高郵縣令則看著陳正泰,心里松了口氣。

造反,是他鼓動的,當然,大家在揚州作威作福這么多年,就算他不鼓動,現在陛下龍顏震怒,連越王都拿下了,他不開這個口,也會有其他人開這個口。

可是……雖然高郵縣令當著刺史等人的面說的天花亂墜,仿佛只要動兵,就可馬到成功。

可高郵縣令又不是傻子。

這可是天子行在,你襲擊了天子行在,無論任何理由,也無法說服天下人。

若說拿下了鄧宅有一半的幾率,可是活捉陛下和解救越王呢?就算也有一半幾率好了,拿下了他們,逼迫陛下寫下詔書,傳檄天下,你如何保證太子殿下還有朝中諸公願意聽從?

倘使……這也是一半的概率,那么接下來呢?若是事不成,你如何確保整個江南的官吏和官兵們願意隨你割據江南半壁?

若是這也是一半概率,那么朝廷的大軍抵達,那關中的軍馬,哪一個不是南征北戰,不是精銳?憑借著江南這些兵馬,你又有多少概率能擊退他們?

看上去,好像在這個計劃之中,要完成每一個計劃,都是一半概率。

可實際上呢,七八個一半概率加在一起,只怕成功的希望連半成都沒有,而這……卻需搭上自己整個家族的命運。

當然,這也是高郵縣令慫恿他們謀反的原因,他是高郵縣令,當初跟著吳明等人沆瀣一氣,一旦朝廷追究,他這個從犯是跑不掉的。

怎么才可以求生?

那就是暗中慫恿他們反了,轉頭就到陛下這里來報信,而後事先給陛下他們預備好船只,讓他們立即回關中去。

如此一來,揚州上下都是反賊,忠心的就只有他高郵縣令!

等到朝廷的大軍一到,誅滅了這群反賊,若是吳明等人還攀咬他也是反賊,他卻一點都不怕。

你想想看,他如此勤王,怎么可能是反賊呢?

那吳明等人造反,他們的話能信嗎?

那時候在朝廷的眼里,這不過是這群罪大惡極之人,故意想要誣陷忠良罷了。

因而……只要他做了這些事,便可使自己立於不敗之地。到時,他在高郵做的事,畢竟只是脅從,區區一個小縣令,胳膊拗不過大腿。反而救駕的功勞,卻足以讓他在往後的日子里平步青雲。

橫豎他都不會吃虧。

再者說,謀反是他向吳明提出來的,這就會給吳明等人一個先入為主的印象,認為他謀反的決心最大。他們要准備動手,肯定要有一個合適的人來刺探鄧宅的虛實,這就給了他前來通風報信創造了極好的局面。

只怕吳明這些人,懷疑任何人謀反之心不夠堅定,也斷然不會懷疑到他的身上。

在這個環環相扣的計劃之中,最後局勢發展到任何一步,高郵縣令都可以保存自己的家族,同時使自己立於不敗之地,不但無過,反而有功。

此時,這縣令道:「下官婁師德,字宗仁,數年前考中進士,先是敕為江都縣尉,因久在揚州為官,越王就藩之後,見我勤勉,便將下官舉為高郵縣令。」

婁師德……

陳正泰聽了,不由得哭笑不得。

這位仁兄在武則天的時代,那可是大大的有名,算是文武雙全了!

當然,陳正泰一直認為,這種能在高宗和武則天時代能夠封侯拜相的人物,就沒一個是省油的燈!

畢竟,能在高宗和武朝時如此殘酷斗爭中安然無恙,最後還能壽終正寢、位極人臣的,就絕不會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而現在,婁師德不過二十多歲而已,正在最年輕的時候,哪里想到,他會和這個人在這里相會。

不過這高郵縣令……正處在這旋渦之中呢,陳正泰可不相信眼前這個婁師德是個什么清白的人。這樣的人,肯定是屬於越王來了,他玩的轉,能慢慢得到越王的喜愛,等到陳正泰來了,他也同樣能玩的轉的人。

在陳正泰看來,陛下讓他在此徹查整個揚州的事,這高郵縣令就跑來投奔,還密報了如此重要的訊息,那么想來……得了這個婁師德,揚州的事就都可以水落石出了。

當然……現在最大的隱患是,揚州反了。

陳正泰看了婁師德一眼,道:「你既來報,可見你的忠義,你有多少渡船?」

「有四艘,再多,就無法掩人耳目了,請陛下、越王和陳詹事先行,下官願護駕在左右,至於其他人……」

陳正泰皺眉:「反賊當真有萬余人?」

「真正的戰卒,當有五千之數,其余人不足為論。」婁師德接著道:「臣精通一些兵法,也頗通一些軍中的事,除越王左右衛以及一些驃騎府心腹精卒之外,其余之人多為老弱。」

陳正泰一時有些無語了,說實話,眼前這個縣令,他有點看不透,根據此人在高宗和武朝時期大放異彩,幾經起伏,最後拜相的經歷,陳正泰覺得這個人絕不簡單,可是眼前此人,似乎說的話,不像有假。

陳正泰沉吟著,口里道:「倘若我不肯走呢?」

「什么?」婁師德看了陳正泰一眼,有些錯愕,他隨即道:「若不走,則置天子於險地,一旦他們准備妥當,開始動手,陳詹事如何退敵?」

陳正泰凝視著他,道:「若是現在就走,風險也是不小,雖是你已有安排,可是此處去運河,一旦被人察覺,在荒郊野外遭遇了追兵,又有多少的勝算?而鄧宅這里,高牆聳立,宅中又囤積了不少的糧食,暫可自守,既然是走是留都有風險,那為何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