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劍修(1 / 2)

桃花 烽火戲諸侯 2282 字 2020-09-04

AK小說 www.06ak .com,最快更新桃花最新章節!

朱雀的西北關外,歷來英傑輩出,盛產豪俠,多天生膂力雄健之輩,輕財尚義,動輒一擲千金,為朋友奮起殺人,舍棄家業,寧願背井離鄉,顛沛流離,也毫無悔意。

邊關九鎮,分別是馬嵬、隴上、武林、後墳、霞水、黃花、紅旆、小姨子和鐵碑。

西涼十數萬邊軍,就駐扎在這條邊境防線上,許多邊鎮名稱的來源,都極具戲劇性。

馬嵬作為邊關第一鎮,城池高大,不亞於關內許多兵家必爭之地的郡城,數百年戰場積淀,四面城牆上不知浸染過多少鮮血,但是很奇怪,存世數百年的塞外軍鎮,哪怕戰火熏陶得再厲害,死人再多,甚至是已經廢棄,再無將士駐扎,可是在練氣士眼中,從來都是陽氣強健的氣象,比起古戰場遺址的鬼氣森森,天地陰郁,兩者截然相反。

陳青牛和謝石磯眼前的這座馬嵬軍鎮,就尤為陽氣榮茂,以至於對望氣一事始終不得其門而入的陳青牛,都感到異樣,距離城池十幾里外就鑽出車廂,坐在謝石磯身後,遙遙望去,整座城池如同一大團紅暈,如大火熊熊燃燒。

陳青牛既有震撼,也有驚喜,恍然道:「親眼所見,才有些明白為何兵家宗師喜歡戊守邊關,原來不止是以廝殺砥礪體魄修為,無戰事時,留在這種軍鎮當中,本身就是一種修行了,而且沙場上沾染的陰氣、怨氣和因果,也會被軍鎮所蘊含的這股氣焰燒干凈吧。」

馬車駛向城門,臨近軍鎮後,驛路上的馬車擁擠起來,因為按照西涼一條飽受詬病的邊鎮軍律,近城鎮關隘十里的驛路,無論馬車行人,都要讓出驛路中心地帶,以免阻礙驛騎馳騁,一旦不遵律法而遭沖撞,身負諜報傳遞職責的驛騎非但不會被追究,被撞傷撞死之人還要被問責,殃及家族。

馬嵬軍鎮的正門匾額為「卧虎」二字,氣勢凌人,作天王張目狀,簡直就是咄咄逼人。

陳青牛沒想到城門口這般擁堵,馬車距離城門尚有百步,便靜止不動了,比起涼州城還要誇張,不過出城一側倒是暢通無阻,對比鮮明。陳青牛耐著性子等待,盤腿而坐,撫摸著腰間一塊玉牌,玉是一等一的羊脂美玉,卻仍是普通物件,無益於修行,只不過玉牌上「長樂未央」四字,陳青牛瞧著喜慶,就從崔王妃送去小院的兩大箱子里,將它揀選了出來,懸佩在腰間。

他現在自己身上除了一劍一佩,外物就只有一袋金粒子。時至今日,黃白之物,哪怕堆積成山,陳青牛也少有用處了,之所以象征性弄這么一袋子,陳青牛有一種「手有余糧,心里不慌」的執拗認知,退九千九百九十九步地說,只要我陳青牛沒有死,那么哪怕突然有一天,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青峨山客卿了,甚至不是什么修行之人了,以至於什么家當寶貝都沒了,那么好歹還剩下這么一袋子金粒子,省著點花的話,自己跟謝石磯這傻大個,兩人一時半會都餓不著凍不著,這可不就是一件挺幸福的事兒?

陳青牛眼角余光瞥見前頭有輛馬車,不知是想調頭離去還是想插隊入城,竟然獨自斜出了隊伍。馬是燕驃肥馬,爆發力好,體力卻弱,一向被底蘊深厚的權貴門庭譏諷為綉花枕頭,不怎么看得上眼,沒那么講究的地方豪強,倒是喜歡用這種馬裝點門面。這輛馬車最與眾不同的地方,在於衡軛之上懸有雅稱「金鑾」的黃金響鈴,細數下來,多達六個,當馬車行駛之時,鈴聲悅耳,別有風韻。

陳青牛從朱真嬰那邊得知,這叫六鑾門第,朱雀王朝開國初期,太祖封賞功臣,公侯之家才有資格懸掛六至七個金鑾響鈴,少於皇帝的九鑾和皇子藩王的八鑾。

老百姓喜歡將皇宮主殿稱呼為金鑾殿,就在於殿外檐下懸滿金鑾鈴鐺,其聲音最早被儒家至聖評為「世間天籟,此聲第六。」

正在這時候,一連串馬蹄聲從城門口方向響起,轉瞬功夫,便如雷雨點般密集,顯然那支騎隊的奔速極快。

而那輛馬車剛好半死不活地橫在了道路中間,陷入進退失據的尷尬境地。

馬隊出城之後,鐵甲錚錚,在日光照耀下如同披掛了一身金色甲胄,近百輕騎皆佩戰刀負勁弓,馬鞍側懸雕翎箭囊,為首一騎,更是側掛一根馬槊,較之拒馬步槊更短,大概騎將對這桿兵器太過珍惜,此時馬槊鋒芒竟是以長條綉囊嚴密包裹。

俗世朝廷行伍唯有兩物,所用材質幾乎能夠媲美仙家兵器,一樣是朝廷專門對付修士的誅神弩,還有一樣便是被譽為武將心頭好的馬上槊了。

騎隊根本沒有要停馬的意思,姿體雄異的為首騎將,更是飛快抓起那桿馬槊,屏息凝氣,縱馬前沖。

看情形,這名馬嵬將領根本是要以馬槊硬扛那輛橫路馬車。

這可絕非是什么蚍蜉撼大樹,別說一槊挑翻馬車,就是連同馬夫和車廂乘客一並挑殺空中,也不是沒有可能。

沙場持槊之人,皆是千人敵。

馬槊極其難制,且極其難練,門檻高,上手難,想要爐火純青,更是天賦韌性缺一不可。

看到那名騎將提馬策馬的雄偉姿態,陳青牛不由得想起朱真嬰提及的一員當世猛將:邊疆黃花郎王雪濤,每逢大戰,被重鎧橐弓坐槊,所向披靡,萬人辟易!

王雪濤因為常年坐鎮黃花軍鎮,且相貌英偉,便有了黃花郎的綽號,由於其兄王松濤在京為官,黃花郎的名聲,遠播朱雀京城。

此人應該就是王雪濤了,多半是來馬嵬鎮跟武威將軍高大蛟,商議軍機事宜,畢竟娘子關那邊新辟了一座平北將軍府,卧榻之側鼾聲如雷,雙方相距不過六百里,抬頭不見低頭見,以後肯定會有各種沖突摩擦,馬嵬軍領銜的西涼邊軍,確實應該早早定下章程。

如果不出意外,那輛運氣奇差的馬車就要遭殃了。

在城門口一片嘩然驚嘆聲中,一位游俠模樣的壯碩漢子怒喝一聲,一腳重重跺地,聲透地下數尺,身形拔地而起,佩刀卻未曾抽刀,只以雙拳錘向王雪濤那一騎,顯而易見,俠義心腸的漢子是要阻止馬槊救人。

只見王雪濤手中馬槊劃出一抹璀璨光芒,砸在游俠雙拳之上。

王雪濤連人帶馬和為之一滯,馬速驟減,被那人雙拳勁道一撞之下,戰馬前沖路線,向右上方偏移幾分。

王雪濤微微訝異,勒韁停馬。

用以藏鋒的綉囊一分為二,緩緩飄落在地面上。

王雪濤不過是稍稍受阻,那名佩刀游俠卻是受傷不輕,被馬槊狠狠打回驛路一側,後背撞得一輛路旁馬車搖晃不止,穩住身形後喉嚨一動,就要嘔出血來,愣是被此人硬生生咽回去。

讓人動容的是這名頗有古風的俠士,並非為自己受傷而動怒,而是向高坐馬背之上的黃花郎王雪濤猛一抱拳,正氣凌然道:「將軍為何這般草芥人命?!」

披掛鐵甲斜提馬槊的王雪濤,輕輕撥轉馬頭,面對那位游俠,猶豫了一下,這位以沉默寡言著稱的黃花軍鎮主將,言簡意賅道:「慈不掌兵。」

那名俠士皺眉道:「將軍豈不知『為將五德』,亦有一個仁字?」

王雪濤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道:「戰時急行軍,絕無邊騎給百姓馬車讓路的道理。何況,須知為將之仁,只對麾下士卒,與三軍共飢勞之殃。至於愛民如子,就交給牧守一方的郡守縣令去做吧。」

俠士愕然,似乎有些被說動,可骨子里仍是古道熱腸,稍稍放低聲音,「如今邊關戰事零零落落,並無大戰血戰,將軍偶爾讓一次又如何?」

王雪濤欲言又止,一笑置之,最終還是沒有解釋什么。

有些道理,雞同鴨講,很難掰扯清楚。

不過王雪濤在心底,對這名魯莽漢子存有幾分欣賞,仗劍佩刀游走塞外的邊關豪俠,一向重義尚武輕生死,本就是最好的兵家將種,王雪濤無疑是有幾分招徠心思的。

駕車的馬夫是位中年漢子,慌慌張張跳下馬車,跪拜在地上,根本不敢開口求饒。

邊關百姓,大多曉得攔阻軍馬去路一事的輕重厲害。

等於伸長脖子去試試邊軍戰刀的快慢。

這馬夫先前也確實倒霉,被車廂內急於入城返家的婦人,三番五次催促煩了,加上心存僥幸,不覺得這般擁堵的城門口也會有騎軍疾馳出入。

不曾想世事最怕萬一二字!

然後有稚童哭聲從車廂內傳出,車簾子拉起,一位寬松衣衫也被豐滿體態綳緊的婦人,柔柔弱弱,怯生生抬起頭,她懷中抱著一個三四歲的孩童,身段妖嬈卻偏偏氣態端庄的熟美婦人,梨花帶雨顫聲道:「將軍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