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再見謫仙人(1 / 2)

桃花 烽火戲諸侯 2634 字 2020-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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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必有大神通修士,藏在暗處,方才見我遠眺,便故意點燃炊煙,引我入瓮。」

「明知如此,你還自投羅網,陳青牛!你是傻還是蠢?」

「少廢話,給點有用的建議!」

「既來之則安之,實在不行,就殺出一條血路,還能如何?」

「一個破木偶,還談什么血路?」

「陳青牛,信不信老娘這就跟你分道揚鑣?」

「慢走不送。對了,石磯,把那本《禮記正義》拿出來。」

「陳仙師,我覺得吧,越是身陷險境,你我越是應該同仇敵愾,共渡難關!陳大仙師,放心,我絕不臨陣脫逃!」

在雙方以神意溝通的吵吵鬧鬧中,在那個蒙學稚童蹦蹦跳跳的領路下,陳青牛終於看到了那座學塾,位於半山腰,就在那棵最大的老槐樹旁邊。

古槐主干膚理,如篆籀龍鳳,奇巧至極,依稀有大火燒過的痕跡,更添幾分古朴韻味。

茅草蓋泥屋外,有位身穿文士青衫的年輕先生,坐在小竹椅上,安靜望向陳青牛和謝石磯。

此人身邊還有兩條用以待客的竹椅。

陳青牛先是一愣,然後快步上前,哈哈大笑道:「呦,這么巧!王大謫仙人也在這呢,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正是蓮花峰武胎王蕉!

王蕉提起那只老舊酒壺,喝了口酒,向謝石磯點頭致意,沒有理睬陳青牛這位客卿。

謝石磯也很意外,但仍是點頭還禮。

陳青牛大大咧咧落座,王蕉讓那稚童回家吃飯,孩子畢恭畢敬作揖離去,有模有樣,有幾分讀書人的氣度了。

陳青牛左右張望,故作驚訝地咦了一聲,「你的劍呢?」

王蕉平淡道:「我勸你一句,要么掉頭南下,就當去南唐賞景,要么干脆西行,去爭取饕餮的那份機緣,就是別去邊關軍鎮修行兵家。」

陳青牛沒好氣道:「你是我爹還是我娘,管這么寬?」

王蕉嘆了口氣,「當我沒說。」

陳青牛好奇問道:「你怎么在這個小地方,當起了教書先生?我還以為你直接去那座南方道教祖庭了呢。」

王蕉反問道:「你難道沒有意識到涼州城的諸多古怪?」

陳青牛沒心沒肺道:「有啊,這不趕緊收拾細軟跑路了嘛,要不然也不會撞見你老人家。」

王蕉又問道:「那你覺得到了邊境,當真就已經逃離了棋盤?」

陳青牛沉默不語。

王蕉也不再言語。

氣氛有些凝重,唯有陣陣清風吹拂,槐葉嘩啦作響。

王蕉莫名其妙地跳轉話題,緩緩道:「此處如今習慣叫天師村,不過在涼州地理縣志上,仍是叫做槐木村。最早遷徙至此的祖輩,曾是朱雀王朝開國早期的刑徒,是一批黨爭落敗的士族文人,這棵老槐樹,就是那個時候種下的,被命名為瑞槐,村民又喜歡稱為回鄉槐,言下之意,不言而喻。相信你已經察覺到村外那處古戰場的異樣,也看到了拱橋底下的所懸古劍。如你所猜,是我想見你一面,才故意以炊煙吸引你來到此處。當然,你也別誤會,我比你更早來到這邊關之外。你我相見,純粹是偶然。」

陳青牛問道:「除了提醒我一聲,你還有什么事情要說?」

王蕉仰頭喝了口酒,沉默片刻,終於還是開口道:「我准備離開南瞻部洲了,所以跟你道別。」

陳青牛皺緊眉頭。

王蕉泛起一些笑意,問道:「宰相宗一事,以及之後的涼王藩邸一事,你為何違反常理,到最後也不願和黃東來解釋?」

陳青牛滿臉氣憤道:「那婆娘不仗義,在宰相宗見死不救,事後不心懷愧疚也就罷了,竟然還來跟我興師問罪,要我咋的?!跟她老人家跪地磕頭求饒啊!」

王蕉望著他,笑而不語。

還是陳青牛率先敗下陣來,白眼道:「知道騙得過她,騙不了你。既然你都門兒清了,還問我干啥?」

王蕉笑道:「宰相宗一役,約莫是戳中了你的軟肋,你當時是真惱火憤恨,這不假,所以說了氣話。可是之後,你我都清楚,以黃東來的性子,既然肯主動去找你,就是她獨有的服軟認錯方式了,你還真不能苛求更多,是不是?既然如此,你為何不肯順坡下驢,大不了一起逛完了家鄉涼州,去了南唐,不一樣能夠修行兵家?再者,朱真嬰不過是藩王之女,她黃東來好歹是一國公主,身份顯然更為尊貴殊榮,這筆買賣,以你的性子,會算不清楚得失?」

陳青牛舉起雙手,「行行好,別再揭穿我的老底了,過去的事情,咱們就讓它隨風而逝,行不?」

一直沒坐下的謝石磯嘴角勾起,結果被陳青牛轉頭狠狠瞪了眼,她立即收斂笑意,板起臉。

王蕉感慨道:「你這個心性,在長生大道之上,是走不遠的。」

陳青牛混不吝地回了一句,「我也沒那么大野心啊。」

就像這次涉險,除了試探,其實真正的原因,很簡單,謝石磯食量大,雖說她吃什么都不講究,但是陳青牛希望她能夠吃上好的。

有些人的幸福很簡單,但越是這樣,很多身邊人反而越是不在意,這在陳青牛看來,是不對的。

王蕉瞥了眼那尊門神一般的魁梧女侍,點點頭,「也是。」

她和謝石磯,名義上都是蓮花奴,奴婢而已。

但蓮花宮那些年里,陳青牛對待所有女子,都平起平坐,以禮相待。

山下的男人,未必理解。

可這也正是王蕉願意在此露面的原因,否則陳青牛的榮辱死活,關她何事?

炊煙漸少,鳴吠漸輕,夕陽西下,安靜祥和。

王蕉突然問道:「知道為何這里叫天師村嗎?」

陳青牛隨口答道:「這里祖上出過一位道教真人?」

王蕉搖搖頭,「跟你說個故事?」

陳青牛笑道:「王大謫仙人願意說,我就聽。」

王蕉笑了笑,轉頭望向那棵樹干粗大的老槐樹,怔怔出神。

在村子里,這棵老槐樹一直被視為很有靈氣的存在,數百年來,每逢戰亂飢荒之時,村民都靠它為生。年復一年,每年都會有枯枝折斷墜落,但是槐枝從未砸傷過任何一人。

村民的祖祖輩輩,爺爺的爺爺的爺爺,想必夏日都曾在此納涼,為一代代子孫,說著故去之人的故老故事。

此時王蕉的視線恍惚,好似在那里,有著什么值得懷念的人或事。

陳青牛頓時有些明悟了然。

能夠讓王蕉放不下也過不去的,就不是那些雄山峻嶺了,不是什么龍潭虎穴,而只會是一個人。

王蕉站起身,走近那棵綠意濃郁的老槐樹,仰起頭,將那個故事娓娓道來。

「龍虎山天師府的道士,往往都會下山游歷四方,在市井坊間,一律被敬稱為天師,老百姓發自肺腑,有口皆碑。」

「而那些天師也當得起這聲尊稱,一洲之內,足跡遍布,無論是身穿尊黃貴紫,還是身披尋常道袍,操守高潔,不逾越龍虎山的清規戒律,降妖除魔,所收銀錢,無論是達官顯貴還是巷弄百姓,只要對方量力而行,設壇做法,從無半點含糊。每年都會有下山捉妖的天師,為此夭折身死,道業消散。」

「曾經有位天賦驚艷的年輕真人,真正的天師府張氏嫡傳,下山遠游不知多少個百萬里,結果到最後,只為了一戶貧苦人家許諾的三十文銅錢,便親身涉險,最後關頭,哪怕知道形勢不妥,仍是選擇與那位隱藏極深的魔道巨擘同歸於盡。」

「三十文銅錢,年輕真人竟是至死也不曾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