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再見謫仙人(2 / 2)

桃花 烽火戲諸侯 2634 字 2020-09-04

「恐怕只要能夠換回此人的性命,天師府都舍得拿出龍虎山的一座洞天福地來換!在大批天師府真人萬里迢迢趕到之後,連同罪魁禍首的那戶人家,整個村子的百姓,都自發地全部跪在地上,只等那些老神仙們的雷霆大怒,束手待斃。不料天師府非但沒有遷怒,反而對那戶人家好言安慰,只是收取了那三十文銅錢。」

「那天後,村子里家家戶戶,在香案上立起了一塊天師牌位,寫有那名真人的姓名。」

「數百年來,代代相傳,香火不斷。」

陳青牛喟嘆道:「那年輕真人,就死在這里,而他的死,那身氣運,無數年來,因為虔誠村民供奉香火的緣故,反過來一直恩澤村庄,這才使得這里的孩子,在男孩九歲、女孩六歲之前,往往天生竅穴靈氣盎然,比其他地方的孩子更勝一籌。只不過這種潛移默化的根骨恩惠,多半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成年之後,仍是泯然眾矣。

但不管如何,當年那位龍虎山真人,確是當得起『真人』的稱呼。」

王蕉輕輕搖晃酒壺,「當時我就隨他一起雲游四海,在這里,親眼看著他在拱橋下懸掛雌雄雙劍,親眼看著他得知那名魔頭的底細後,仍是毅然決然慷慨赴死。」

陳青牛偷偷撇了撇嘴。

王蕉轉頭笑道:「你別不信,世上真有如此剛直迂腐之人。」

陳青牛悻悻然道:「以死明志之事,我可做不來。」

王蕉眼神玩味道:「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

陳青牛氣笑道:「別咒我!」

王蕉做回椅子,繼續說道:「須知有些山脊龍脈和江河溪澗,都屬於世間靈物、尤其是蛟蟒的下海化龍之路,後來果然如他所料,有一尾山蛟試圖沿著溪水入江,繼而入海化龍,所過之處,因為蛟需要蓄勢,導致山洪暴發,那條畜生經過村子之前,哪里會將那柄劍放在眼中,不曾想過橋之時,吃足了苦頭,背脊之上,被那柄符劍劃出一條深可見筋骨的血槽,使得它入江之後,只得暫時待在一座湖中休養生息,幾乎斷絕了化龍的可能性……」

陳青牛驚駭道:「是商湖那條被誅殺的母蛟?!」

王蕉微笑道:「你猜?」

陳青牛臉色微白,沉聲道:「那年輕真人隨手布置的一柄符劍而已,就賦予如此大的神通,那么他不惜換命鎮壓的魔頭,又是什么恐怖修為?」

王蕉眯起眼,明明十分自豪,卻故意以淡漠語氣說道:「飛升境。」

陳青牛猛然站起身,一躍而起,來到老槐高高樹枝之上,遠望樹立起一塊涿鹿界碑的區域,神情凝重。

王蕉打趣道:「行了,放心便是,那尊魔頭已經被徹底鎮壓降伏,你當龍虎山那撥老天師真是吃素的不成?」

陳青牛悻悻然飄落地面,有些尷尬,「這就好。」

王蕉神色晦暗不明,「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一方天地也有一方天地的氣數,氣數多寡,會有個定數。比如這西涼,香火願力也罷,山河氣數也罷,至多支撐一人證道。原本是那魔頭,就是想要在此氣吞山河,一舉飛升成仙……」

她的話只說了一半。

陳青牛心思急轉,十世謫仙人的王蕉泄露天機之後,如此一來,很多事情,就說得通了,魔頭失去了這個機會,商湖母蛟取而代之,藩王府邸的陸法真便硬生生將其斬殺,希冀著占為己有。但是問題在於,陳青牛並不覺得陸法真能夠得逞,這是一種玄妙的直覺,總覺得陸法真雖然已經屬於得道之人,可總是差了那么點意思。

一線之隔,往往就是天壤之別。

王蕉笑道:「請你吃過一頓飯後,我就會離開南瞻部洲。陳青牛,你也好自為之,最少別死在我前頭。」

陳青牛瞪眼道:「好歹一場朋友,離別之際,能不能說點好話!」

王蕉大笑道:「那就祝你天下無敵,長生成聖!」

陳青牛哈哈大笑,開懷道:「借你吉言!」

晚飯是在一戶村民家里,對於這位私塾先生,祖孫三代八口人,都十分尊敬。

暮色里,一同走到那座拱橋後,王蕉突然轉身,望著陳青牛,眼神深意,嘴角微微翹起,輕聲說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離開之前,我送你一樣東西,一旦祭出,可鎮壓飛升境之下所有修士,是一張龍虎山的鎮山法籙,威勢足可摧山倒海!只是不到生死關頭,你莫要輕易使出,因為只有一次機會而已。切記切記。」

陳青牛神采奕奕,「我就知道,王武胎你是位厚道人!」

王蕉示意陳青牛伸出手,然後她也伸手,滿臉凝重,只見她手掌驀然綻放出璀璨光芒,緩緩貼住陳青牛攤開的手心,與此同時,兩人視線交匯,一切盡在不言中。

陳青牛收起手掌,嬉皮笑臉道:「王謫仙,不然也把那酒葫蘆送給我?好事成雙嘛!」

王蕉沒理睬他的得寸進尺,只是小聲提醒道:「范玄魚,蓮花峰,觀音座,三者你都要小心。」

陳青牛收斂笑意,點點頭,「我會的。」

王蕉轉身,一瘸一拐走向拱橋一端,陳青牛望著她的背影,突然喊道:「王蕉!」

她轉過頭,有些疑惑。

陳青牛嘿嘿笑道:「要不然就別去啥龍虎山了,跟我混得了,好歹酒肉管飽,不用風餐露宿。」

王蕉一笑置之,深深望了眼年紀輕輕的蓮花峰客卿,「珍重。」

陳青牛猶不死心,「王蕉!你本來就腿腳不利索,還跑那么遠,不累啊?」

王蕉已經轉過身,抬起胳膊,伸出一根中指。

陳青牛無奈嘀咕道:「好心當成驢肝肺,活該你九輩子找不著情郎。」

王蕉腳步停頓,腰間懸掛的長劍,有出鞘的跡象。

陳青牛立即閉嘴。

隨後她御劍如虹,拔地而起,人與劍皆一閃而逝。

見到這位武胎之後,從頭到尾,一直很歡快蹦躂的彩繪木偶,破天荒始終沒有露面。

等到謝石磯牽回馬,木偶這才鬼鬼祟祟地鑽出袖口,順著手臂一路攀爬,最後坐在陳青牛肩頭上,嘖嘖贊嘆道:「好厲害的小婆娘。」

陳青牛笑道:「這可是貨真價實的謫仙人,不然你以為?」

彩繪木偶潑冷水道:「人家明擺著是找自己的心愛男子去了,顯然是瞧不上你,白瞎了那么多年近水樓台,竹籃打水一場空,你得意個什么勁兒?我都替你丟人!」

陳青牛揉了揉下巴,「要是按照你這么說,我好像是有些丟人現眼。」

啪!

坐在肩頭的木偶被一根手指狠狠彈飛。

十幾丈外的地面上,滿身塵土的彩繪木偶爬起來,一邊跑回來,一邊張牙舞爪跳腳大罵,「陳青牛!你就只會拿我撒氣是吧?!你小心遭報應,被天打五雷轟!」

陳青牛坐上馬車,卻沒有進入車廂,就坐在謝石磯身後。

罵罵咧咧的彩繪木偶跳上馬車,盤腿而坐,雙手使勁拍打身軀,在它四周濺起陣陣塵土。

它惡狠狠瞪著陳青牛,只可惜後者根本沒搭理它。

它哀嘆一聲,繼續低頭仔細擦拭泥土,良久之後,笑呵呵抬頭問道:「姓陳的,想知道那女子在何處說了謊嗎?別忘了,我生前也是女子,對於女人說謊,天生就有一種敏銳的洞察力。再者,那女子也實在算不得擅長說謊,所以我一眼就看穿了……最多兩眼!」

陳青牛平淡道:「閉嘴。」

它還是不願死心,「真不想知道?」

陳青牛一手托著腮幫,「不想。」

它搖頭晃腦,「一個比一個拖泥帶水,不爽利,不痛快!」

陳青牛笑道:「你好到哪里去了,熬了五百年。」

它又急眼了,「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姓陳的,你懂不懂規矩?!」

陳青牛笑了笑,「天底下我算懂規矩的了,不過都是底層的小規矩罷了。」

這個時候,他有些想念兒時的玩伴劉七,不知道這家伙在朱雀皇宮,那個人間最規矩森嚴的地方,混得如何了。